衍元三十二年。</p>

皇帝禅位，太子楚怀容登基。新帝笃近举远，励精图治。据闻三宫六院之中，无妃无嫔，唯有一位仪态万方的蔡皇后。</p>

因裴太傅致辞，新帝下旨，擢翰林院编修裴砚为太子少师，官居从二品。</p>

“今儿太皇太后探了一趟天牢，接着就请皇上移驾仁寿宫，狠狠哭诉一番，说廑康王被关了这么久，已经枯憔得不成人样了，理应放他回府，好生调养。”宫婢目光低垂，小心翼翼的禀报，“皇上吩咐太医去天牢为王爷看诊，惹得她大发雷霆，骂，骂皇上不念兄弟情份……”</p>

“简直是痴人说梦。”她冷冷的嗤笑一声，“这次又砸了什么东西？”</p>

“一对洒蓝釉描金撇口尊……”</p>

她手里的花梨柄玳瑁宫扇在桌案慢慢敲了几下，道：“宣英武将军来见哀家。”</p>

日影渐渐偏斜，耀在她发髻的鎏金嵌宝石玉蝠寿纹簪，平添几分至高无上的雍容华贵。</p>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一袭铁锈红圆领袍的男人立在殿中，身姿极为英挺。</p>

“哀家记得，令荆向来畏暑。”她面含微笑，语气悠然，“待到入了夏，就由你来护送太皇太后以及哀家去往行宫，把她也捎带着。”</p>

英武俯首听命，道：“微臣谨遵懿旨，多谢太后娘娘体恤。”</p>

她望着殿外的天光，指尖慢慢摩挲着扇柄，眸中忽而晃过一抹冷色。</p>

“然后，哀家会对外宣称，太皇太后染恙，需得留在行宫静养。从此英武军就驻扎在行宫，把人看住，直到她葬入皇陵的那日为止。”</p>

他微垂眸光，语调异常平静：“是。”</p>

暖风吹绿了柳枝，大大小小的洁白杨花穿街过巷，有的落在屋脊月梁，有的缀在往来行人的衣角。</p>

朱雀大街的街尾，有一间名为“藤斋”的书肆。店家别出心裁，用一扇厚实屏风隔出了里外间。外边除了几排诗书经籍，其余尽是各类时新的话本子，里头则摆放了几套桌椅，只要点上一壶清茶，就可以在这儿随意的阅览书册。</p>

空气中弥漫着袅袅茶香，好几个书生模样的人窝在椅子，双手捧书，如醉如痴。</p>

楼上的雅室更加宁静。</p>

镂空轩窗敞开着，暖融融的日光泼进来，把室内浸染得明亮而温馨。</p>

靠墙的罗汉榻铺设了艾青色厚绸坐褥，旁侧的书箧里密密堆满了册子。</p>

“潇哥哥，这些字念作甚么？”</p>

榻上的孩童五岁左右年纪，生得脸颊白润，双眉修长，长长的浓睫之下，两只灵气逼人的大眼睛正看向地板上，靠榻而坐的绫衫少年。</p>

少年模样也不过比他略长一两岁，闻声凑过去，仔细一瞧，继而读道：“黍稷非馨，明德惟馨。”</p>

“是何意啊？”</p>

“意谓能够感动神明的芬芳香气不在祭神的黍子和谷子，而在君王的仁德。”</p>

“噢，多谢。”</p>

两人复又低头，各自看起书来。</p>

傍晚，天边云舒霞卷，光线也变得斑斓。</p>

轻而稳的脚步声渐近，少焉，布帘被掀起，露出男子的清矍面容。</p>

“卓儿，潇儿，该回家了。”</p>

孩童眸光豁地晶亮，就地把书一搁，爬下罗汉榻，蹬蹬蹬的奔至他面前，端正了神色：“姨父，大理寺今日有何悬案？我们来商讨一二吧。”</p>

他不妨一笑，温声应了：“好，用膳之后。”</p>

马蹄远去，搁下一批新到的话本子，沈浩正在书架前忙忙碌碌。须臾，旁边斜伸过来一只细白小手，替他把书册归类整理。</p>

“用不着你帮忙，边儿歇着去。”沈浩把他往外推了推，“几年了，还是这么矮，回府叫厨子多炖几只鸡鸭。”</p>

白潇无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