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瓦剌于吕郡外筑人头观,见者无不悚然。”
“十二月十七...”
归结于秘谍司的发展重心,大同宣府一直潜伏有许多谍子,除了金陵那个地方,顾怀派了很多人来看紧这两个北平的大后方,所以进入大同的这几天,尽管远远甩开了朱棣派入大同的五万兵马,也源源不断有军情送过来,但越是看下去,那份从南边带来的阴沉就越是浓了几分,到了最后,顾怀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能面对这等人间惨剧。
蒙古人对大同的破坏比想象中还要惨烈很多,边军虽众,但为了应对燕王,大同宣府都抽调了许多边军驻守在与北平的交界地,甚至蒙元南下也不敢抽调回来,毕竟比起被蒙古人抢一把,被燕王攻陷的责任还要大得多。
朝廷在这一点上,是毫无疑问有偏向的。
但没人能想到,蒙古人这次是来玩命的,战场上出现王庭骑兵,就意味着这不是草原上某些部落穷疯了过不下去日子要做无本买卖,而是一次有计划的南侵,起因自然是大明帝国内部的靖难战争,但可笑的是,这次换成蒙古人把汉人的心看透了,当他们集结大军来到大明边境时,果然发现以往那些无法攻破的长城天堑已经不是那般可望而不可即了。
已经是晚冬,北平一战过后,朝廷已经有些无力往边境运送补给,而边军又在忙着和燕王对峙,当蒙古人发起进攻时,他们连把士卒抽调回来都做不到,因为燕王的大军也开拔向了大同。
顾怀拿起了另一份战报,比起刚才的血腥残酷,这份就要轻松写意多了。
“十二月中,燕王兵出紫荆关,攻陷后转道驿马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困蔚州,蔚州守军孤立无援,投降后燕军便兵进大同,途中又分兵攻保定,保定知府雒佥献城投降,而李景隆果然也出兵太行山,火急火燎地奔援大同了,此刻怕是还在太行山里艰难行军。”
何其讽刺,之前想打不敢打的大同,此刻却好像待宰的羔羊,而这一切,都是用边关不知道多少百姓的命换来的。
不过有什么可指责朱棣的呢?这场战事应该不是他挑起的,他现在在造反,也不可能要求他出兵去草原打蒙古人,难道李景隆会眼睁睁看着空虚的北平不下手?
蒙古人要生存,所以南下抢掠;当兵的也是人,被两面夹击还缺衣少粮,投降燕王完全可以理解;德州城已经出兵驰援了,既打蒙古人也打朱棣,也算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大家都没有错,大家都还算满意,那百姓呢?谁问过百姓满不满意?
冬风把顾怀身上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小城,陈平拨马来到身边:“大人,前方就是邺城,出了邺城,就进草原了。”
之前进草原走过的那条路现在正打得热火朝天,五千身穿明军军服来历不明的骑兵肯定是不能走的,所以才走了这条路,但看着远处小城里升起的浓烟,顾怀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赶到城里时,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而在远处的长城下方,已经堆起了一座人头塔。
寒风凛冽,冬日没有蚊蝇,所以这人头塔应该可以存在很长一段时间,那里面的人头有百姓有边军士卒,有男女有老少,唯一的相同点,大概就是都是清一色的汉人面孔。
“是鞑靼,”陈平脸色也同样难看,“询问了几个活下来的百姓,是三日前破的城,应该是来的骑兵不多,抢完这里之后,就退兵了。”
顾怀静静地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还有蔓延出来的血迹,想象着这些人生前是什么模样。
“这样啊。”他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