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日帖赤那这才明白眼前这个青衫书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再次踏入草原的,他恍然道:“你在赌?”
“世间什么事都是赌,很多事情我已经赌得够大了,自然不在乎再赌大一些,”顾怀笑道,“而且比起那些诡异的巧合,我更宁愿相信你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不然也不会那么识时务,之前都好好做着生意,突然就做起了无本买卖。”
“说得有道理,但我为什么要听呢?”孛日帖赤那花白的胡须抖动着,“我知道你们的燕王已经出兵了,大同会更乱,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管打到什么模样,哈拉莽部都不会吃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谁不想拿到更多?”顾怀身子微微前倾,“比如带上哈拉莽部的其他骑兵,往草原深处走一走?”
孛日帖赤那的脸色沉了沉,他心底最大的那份野心,终究是被人看穿了。
但他并没有应承下来,而是站起身子,示意顾怀跟过去,大帐中隔绝起居室的布帘被挑开,孛日帖赤那指着毛毯上一个面容枯槁的身影开口道:“你应该没有见过他,但你应该记得,在你走进哈拉莽部的那一天,我的儿子,巴尔思,叛变了。”
声音没有压低,毛毯上的身影很显然也是醒着的,但对这话没有一点反应。
顾怀有些不解:“你想说什么?”
“在请大汗出兵之前,我说了很久黄金家族的荣光,但大汗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告诉我如今草原的日子不好过,”孛日帖赤那轻轻咳了咳,“然后我就献给了他一万五千骑兵,告诉他用这些来换回我那叛变的儿子,大汗同意了,还告诉我南部草原从今天开始就是哈拉莽部的。”
他微微偏过头:“是不是很可笑?黄金家族的荣光还比不上眼前这点骑兵,好像连可汗都不在乎了,而南部草原我已经打下来,却需要大汗承认了才能归我?凭什么?”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其实这片草原并不一定需要黄金家族来统治,所以当大汗把巴尔思交给我的时候,我打断了他的四肢,割了他的舌头,把他关在这里,他接下来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和部落里的女子生出孩子来就行,我会养着他,直到这片草原出现新的主人和继承人--或者哈拉莽部再不存在。”
是个狠人。
顾怀看了看床上那个已经认不出本来模样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明明上了年纪两只眼睛却燃烧着野心的孛日帖赤那,顿时觉得有些棘手。
对自己儿子都能下这种狠手的人,确实是不太好忽悠也不太好威胁的。
顾怀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蒙古出兵,从来都是几个部落各自分担,这次也不例外,我没听到蒙古可汗来到前线的消息,所以一定有一个人负责统领骑兵,只要他死了,瓦剌一定会退兵。”
“大汗已经不是以前的大汗了,现在有了瓦剌和鞑靼,大汗只需要在王庭摆出大汗的样子,没有人愿意草原上重新出现一个你们明朝那样的皇帝,”孛日帖赤那放下布帘,淡淡开口,“现在在前线的是苏克齐南王,他和大汗都是黄金家族的后代,如果他死了,瓦剌确实会退兵,而且整个瓦剌也会乱起来,尤其是南方草原依托于他的那些部落。”
听到这个名字,顾怀下意识愣了愣,某些不太好的回忆浮上心头,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碰巧知道他如今在哪儿?换句话说,瓦剌各个部落分散劫掠,他有没有落单的可能?”
“我凭什么帮你?哈拉莽部的一万五千骑兵也在前线,苏克齐死了,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所以说还是让我们来谈谈生意,”顾怀热情地揽过孛日帖赤那的肩膀,全然不顾他那脸上茫然震怒的表情,“说到底造反也是一门技术活...巧了不是?这活儿我刚好熟。”
“聊聊吧,草原乱不乱,从今以后你说了算,蒙古可汗算什么东西?用了我的法子,包管你做大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