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形势,从来都是瞬息万变,将领的一个举动,往往就会对小兵们造成极大的影响,这个时代军事通讯靠的是令旗,无论战场有多大,各营各军都会紧紧盯着中军大帐的位置,目的就是为了看清中军大帐旗兵传出来的军令。
李景隆开始后撤,帅旗从河畔开始南移,逃跑大概是李景隆为数不多的绝技,说撤就撤,根本不给同袍和敌人任何机会,而且他麾下大将俱已派遣出去作战,根本无人能给他建议--当然,就算是有,估计也来不及说出来,或者拦不住已经把朱棣当成阴影的李景隆。
没办法了,李景隆卷旗逃跑,除了北岸正在和燕军血战的平安瞿能两军,其余诸部兵马皆不明所以,但中军旗帜挥舞得很明白,分明是下了撤退的军令,各个将领也只当前方真有埋伏,纷纷收拢兵力准备临河以拒强敌,一路追着朱棣到了河边,正在大桥畔拉锯苦战的徐辉祖得知此事,真是气得脸色发青,往日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再也消失不见,咬牙怒骂不止。
此地临河,就算燕逆有伏兵,又怎能轻易打破大势?之前军帐推演就已经得出结论,只要在河畔拉锯,燕军骑兵就无法形成往日的威胁,而燕军步卒再怎么能血战,又如何能挡住几倍的兵力?
国贼误我!
但徐辉祖敢不管军令继续战斗,其他将领是不敢的,于是纷纷后撤,燕军压力骤减,堪堪挡住了徐辉祖平安瞿能三名将领的本部人马,河滩一时成了血肉横飞,双方士卒都已经杀红了眼,从天明打到正午,又从正午打到黄昏,双方队形已经完全混乱,夹杂在一起,仅凭衣着展开激战,但南军大部队的后撤,终究是给了燕军一些喘息之机。
等到李景隆带着大军拉开距离,站在五箭地外遥遥看去,视野能清晰地看到阵形犬牙交错的双方士卒,却并没看到朱棣身边多出援军,此时再蠢也多少回过味儿来了,李景隆心中一沉:
“难道上当了?”
他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燕军正拼命收拢人马结成防御阵形,一波又一波地打退徐辉祖的进攻,始终把大桥握在手里,而北岸的平安和瞿能大旗也遇到了阻力时进时退,分明是和燕军打得有来有回,哪里来的援兵?他这才明白自己被朱棣耍了,不由恼羞成怒,满脸涨红似妇人般尖叫道:
“进攻!全军总攻!势杀朱棣!”
全军后撤,多少得了些休息的南军接到军令,又像乌云一般往河岸压去,李景隆虽然判断错误,但他依然占据优势,而朱棣的霉运还远远没有到头,此时北军虽然处于劣势,但由于士卒素质较高,勉强也能形成僵持局面,徐辉祖打不下杨桥,南军的大部队就暂时没法过河,也就无法对燕军形成致命的压制。
然而就在此刻,当初差点攻进北平的瞿能又一次打破了这个僵局。
清晨时分,他和平安带着两万精卒绕后进攻,这一路都是平安打的先锋,就和前几日的战事一样,平安负责撕开燕军防线,而他则是为平安护卫侧翼后翼,同时将这个口子撕得更大,所以平安手底下一万士卒死伤惨重,他的大军却还保持着战力。
他知道朱棣就在河堤的燕军阵地里,他看到了南军的大部队前进后撤然后又前进,在僵持的战局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战机,虽然大桥那边还在拉锯,燕军看起来还能再撑下去,但燕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自己和平安再来一次猛攻,冲破了燕军在北岸组织的防线,燕军就会完全崩溃,连大桥那边都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燕军就只能被歼灭!如此大功,舍我其谁!
平安带着先锋已经冲得看不到了,瞿能以冷静的头脑收纳了冲掉队或者陷入苦战的平安部士卒,简单的整队编排以后,他举起了手里的刀,选择了和平安不同的方向,带头向着燕军发起了冲锋。
“灭燕!灭燕!”
主帅的身先士卒让小兵们大受鼓舞,纷纷冒死冲向敌阵,这番冲锋果然打乱了北岸的防守体系,原本就十分薄弱的防线堪堪抵住平安,却又被瞿能撕得粉碎,如同刀锋入布,瞿能部深深突入了燕军军阵,直指河堤上的朱棣。
燕军诸部大将见此情况大惊失色,大桥和河岸的防御登时瓦解,徐辉祖踏过大桥,身后无数南军士卒冲向燕军,他以刀杵地,如释重负:“功成矣!”
而在桥呕吐,李景隆胀着一张羞红如鸡血的面孔,难得地正在提马冲锋,他身侧扛着帅旗的士卒今儿跑了个够呛,迈开两条腿紧紧跟着,而另一旁目光一直落在李景隆脖子上的魏老三转了转眼珠,有些为难起来。
他妈的这怎么跑身边全是南军,现在要是把李景隆脖子抹了,自己怕是要遭乱刀砍死,而且李景隆这厮也忒怕死了,身边亲卫带了几十个,自己还真没信心能突到他身边去。
一命换一命的觉悟,魏老三是有的,但总觉得亏,要是失败了,那真是赔本赔到姥姥家的买卖,可眼下已经到了总攻的时候,再不做点事情,岂不是白瞎了他这几个月受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