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他在耿炳文手底下当参将;半年前,他在李景隆手底下当都督。这两件事情有很多共同点,那就是他都没捞着什么上阵的机会,却都莫名其妙地经历了败仗。
经历了真定之败,他跟着耿炳文窝在真定城里看朱棣耀武扬威;经历了白沟河之战,他比上次还要倒霉,莫名其妙成了济南城的守将,然后一守就是三个月。
他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打败仗后如何逃跑、如何选择逃跑路线、如何收拾残兵败将等等,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战役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战败者的角色,人家跑,他也跑,从真定跑到北平,又从北平跑到德州、济南,一直以来都像被赶鸭子一样赶来赶去,连他的军事生涯高光时刻都是被人堵在城里头看不见一点希望。
想到这些,盛庸不由苦笑起来,所谓军人的尊严在他这里好像成了笑话,失败,逃亡,再失败,再逃亡,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军旅生涯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就这般混到了济南之战,才好像终于时来运转,之前命运的所有不公都成为了回报,他一跃成了朝廷的讨逆大将军,接替了李景隆的职务,但就算这样,他依然也只能遥遥望着朱棣的身影,扪心自问: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可以战胜的吗?
朱棣指挥骑兵快速进攻和突破的功底,选择时机的突然性和准确的战场判断力已经在靖难的这一年里展露无遗,每次盛庸看到他身先士卒,率领精锐骑兵来往纵横,无人可挡的雄姿时,总会有无尽的感慨和自卑。
包括此刻,朱棣正清扫着北方,占据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把他的目光投向了位于金陵的那把龙椅,而他盛庸却只能在这里看着,堵不堵得着朱棣另算,堵到了能不能打赢还是另一回事。
但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参将或者都督,他指挥着大军,承载了朱允炆的部希望,而他也清楚,不能再让朱棣这般优哉游哉地扩大根据地,然后在某一日兵锋直指济南了,朝廷需要稳定局势,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拖下去。
小打小闹解决不了问题,决战,势在必行。
军帐内有很多将领,其中大部分是他亲手在济南之战里提拔起来的,盛庸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看到了他们和自己一样的不甘心,一样的渴望胜利。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了一个地方:“我意已决,当在此地与燕逆决战!”
“东昌!”
……
在盛庸对着地图穷尽心力选择决战地点时,朱棣也在打下又一个城池后遥望南方。
确实如同盛庸所料,济南的失败让朱棣寝食难安,尤其是铁铉用挂神牌这样的手段逼退自己更是让他有被戏弄的感觉,所以他并没有如一开始计划的那样用冬天来消化一年的战果,而是四面出击,打下一座又一座城池,打散一地又一地的驻军,缴获朝廷的补给,逼盛庸在山东的大军不断北上,直至遥遥和德州相望,却不敢主动进攻哪怕一步。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是美好的,和之前被逼着和朝廷大军决战不同,此刻的朱棣清楚地意识到,战场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济南的失利,不过是因为铁铉耍了些小聪明,而对面的盛庸,更是只有防守的本事,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还是进攻。
若论进攻,放眼天下,有谁可与自己匹敌?
盛庸在边境屯兵冷眼旁观自己攻城略地的真正打算,朱棣并非没有觉察到,但他有充分的自信,这种自信在他接过秘谍司对于盛庸的调查谍报后更加膨胀,因为在他看来,南军中堪称自己敌手的只有一个平安,如果平安成了南军的统帅,确实会很难对付,但朱允炆似乎又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让盛庸成了主帅,只让平安做了盛庸的副手。
一个没有任何功绩,只凭卑劣手段守下一座城池,而且极不擅长指挥骑兵的将领,怎么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冷兵器时代,骑兵是战争的主力,而朱棣恰恰是南北军中最为优秀的骑兵将领,他曾亲率大军深入大漠,剿灭北元,还有足以自傲的指挥能力和悍勇的士卒,盛庸?一个无名小卒,自己何必担心他的任何设计?
想要决战,那就来!这场战争,注定没有任何悬念。
十一月,燕军先后攻占东阿、东平等地,而这一次南军终于没有再袖手旁观,盛庸带着他的大军,正在前方等着朱棣。
十余万对十余万,靖难开始以来,双方第一次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摆开阵势,让朱棣有些意外的是,盛庸并没有选择像济南那样坚守城池,而是背城设营,准备迎接自己。
他眯了眯眼睛,打开了行军地图。
“东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