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四宝铺子的骚动,很快引起了外面两个小贩的注意,在他们的宣扬下,巷子外便跑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交头接耳。
“这是出了什么事?”
“哎哟,那些锦衣番子说张老板是燕王的人,要抓他去锦衣卫呢!”
“燕王奸细?没看出来啊,挺和善的一人,不是说燕王手下的兵,都是塞外的蛮子,个个凶神恶煞么?”
“我也觉得有些蹊跷老张都来这地儿快一年了,前些日子还请我吃过饭呢,咋一下子就成了奸细?”
能看出来张松平日为人处世还是不错的,起码围过来的百姓们都对那所谓的奸细身份议论纷纷,不过虽然有人不信,但面对在铺子里凶神恶煞翻翻找找的锦衣番子,也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过了许久,他们才看到身上带血,被五花大绑的张松被押了出来,而他身后的文房四宝铺子也像被拆了似的乱成一团,所有东西都被打开扔在了地上,只是看那几个锦衣番子的神情,像是没找出什么东西来。
这条巷子地处国子监和贡院中间,本就是金陵繁华地段,此时也是正午,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一个提着篮子卖糕点的小贩伸长了脖子打量半天,正好看到垂头丧气被生擒的张松,他想了想,便站到了巷子一角,静静地看着锦衣番子押着张松驱赶人群,往巷子外走去。
两丈,一丈
金陵城内提着篮子沿街叫卖小东西的贩子很多,有这么个凑过来看热闹的,谁也不在意,那贩子揣着双手,也是活生生的底层人模样,见张松走近,他好像被人挤得身形不稳一般,手中的竹篮掉了个头,对准了张松的方向。
“噗!”
张松只感觉腿上微微一麻,被几个番子打得遍体鳞伤的他正精神恍惚,没有在意这如同被蚂蚁叮咬的麻痒,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眼前一黑,软倒在地,一个锦衣番子还当他想耍什么花招,一把提住他的衣服喝道:“快走!装什么死!”
可这么一提,张松的脑袋就软绵绵地垂了下去,那锦衣番子定睛一看,只见张松眼神涣散,嘴角溢出黑血,这才知道张松已经没了性命,赶紧回头朝那书生惊叫道:“百户大人,这厮服毒自尽了!”
正慢悠悠走在后面的棉袍书生一个箭步窜了上来,一看张松模样,不由脸色铁青。
已经救不活了肯定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就算此刻寻来大夫,怕也是没办法把张松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弥留之际的张松,恍惚中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初跟着主官大人一路南下时走过的山山水水,还有主官大人离开金陵前最后的告诫:
“不要以为你们留在金陵,就只是享受太平,探听消息,以往你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要死也不过是当头一刀,但在这里,是敌人的心腹之地!一旦你们落入敌手,等待你们的,是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不要以为自己的意志能凌驾于酷刑之上,你们是秘谍司里知道最多的人,和那些外围的谍子不同,我不会冒险让你们有机会落入锦衣卫手中,你们的命,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们自己了!”
想起刚才的匆匆一瞥,张松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没必要因为被生擒而懊悔,因为对于他们这些二十四节气里的谍子,主官大人已经安排了人在事败之际送他们上路。
多么冷血而又让人安心的主官大人啊。
张松想笑,但是濒死之际肌肉已经僵硬了,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让人看着心底发寒。
这是顾怀接手秘谍司以来,死去的第一个核心秘谍。
确认了张松死讯的锦衣百户直起腰,冷冷地扫向人群,人头攒动,张松的突然死去让他们骚动起来,许多人拥挤着踮着脚往里看,后边还不断有人凑过来,根本不能确定张松是服毒还是有人下手。
他咬了咬牙,带着张松的尸体快步出了巷子。
锦衣卫昭狱,用来行刑的大铁床上,张松一丝不挂的尸体被安置在了上面。
这张血迹斑斑的大铁床,往日躺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在锦衣卫的酷刑之下,就算让他们承认自己老娘偷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签字画押,但此刻的张松已经是死人,无论怎么用刑,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了。
没用多长时间,锦衣卫的仵作就找出了尸体大腿上乌青的一点,他回头看向裴昔:“大人,是毒针。”
裴昔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仍是棉袍书生打扮的百户羞惭拱手:“大人,此人孤身一人经营文房四宝铺子,连伙计都没有一个,店里没有搜出来雕版,应该是被他毁了,倒是找到了材质相同的纸张、烟墨,只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于联络的信件,也没有任何关于其他燕王奸细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