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在离东昌不远的滑口,带着大军向东昌挺进的朱棣遭遇了盛庸手下大将孙霖带领的前锋部队,和他一开始的预想一样,南军的前锋不堪一击,他甚至没有让环绕外围的朵颜三卫发起冲锋切割,那些乌合之众就四散而逃,这也让他更加相信,盛庸和李景隆,其实是一类人。
东昌是盛庸选定的决战战场,这无所谓,朱棣相信这一次和白沟河之战没有任何区别,盛庸也将败在他的手下,然后灰溜溜地逃回去,整合了大军的朱棣意气风发,仿佛终于摆脱了围济南的阴影,率领着十余万大军抵达了最后的决战地点--东昌。
而此时盛庸已经在这里等待着他。
对于盛庸来说,朝廷的嘉奖和勉励无疑让他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因为李景隆的原因,这场平叛已经陷入了糜烂的境地,朝廷的大军已经被打散,整个北境都在朱棣的马蹄下颤抖,他完可以借助骑兵优势辗转作战,南军根本不可能追上,也不可能形成合围,除非是跋涉近千里再一次攻打北平逼朱棣回援。
所以他是想要一场决战的,在朝廷兵力还没有被彻底耗光前,和朱棣两军对峙分出胜负,但他没有把握朱棣会应战,因为一个合格的统帅不会走入别人已经设置好的战场。
但事实让他松了一口气,那个能征善战的朱棣,同时也是个因为战事顺利而骄傲自大的人,朱棣看不起自己,盛庸知道;朱棣也想毕其功于一役,盛庸也明白,所以他带着大军来到了东昌,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盛庸精心准备的战场,准备在这里彻底打垮朝廷的脊梁。
前哨已经传回了朱棣到达东昌的消息,盛庸知道,他终于要面对这个可怕的敌人了,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铁铉,但同样的,他也不再需要向任何人报告军情,他是朝廷大军最高的指挥官,责任和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再没有人可以依靠。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盛庸的大军连东昌城门都没有进,而是列阵于东昌城外五十里处准备迎敌,许多将领都对盛庸的这个决定一片哗然,军营里也是争论四起,毕竟他们对于和朱棣正面作战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惧心理,但盛庸却并没有改变主意,只是沉默地看着朱棣也在对面安下营寨,亮出了刀。
因为在一次次的战败里,盛庸一直在学习着。
朱棣的大军为何总是所向披靡?这和他的作战套路以及方法不无关系,朱棣指挥大军,从来都是以骑兵突击侧翼,正合奇胜的军事策略为主,而且燕军以骑兵为主,多年来多次征伐草原,士卒素质极高,极擅野外作战,再加上被收编的朵颜三卫是不折不扣的尖刀,往往一冲之下,就能凿穿整个阵地,让南军四散溃逃。
所以要打败朱棣,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背城而战,骑兵就无法绕袭后方;断了后路,士卒不想死战也得死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盛庸拿着十几万条命坐在了赌桌的另一边,向着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统帅朱棣发起了属于无名小卒的挑战。
东昌之战由此开始。
两座大营隔着一片丘陵相望了两天,最终还是朱棣率先发起了进攻,正如他所料,两天观察下来,盛庸的大军中骑兵既不多也不精,根本无法和朵颜三卫以及燕军骑兵抗衡,朱棣认为这是南军防御体系里最大的漏洞,所以一声炮响,燕军步卒军压上直逼对面中军大帐,而朱棣则是老毛病又犯了,亲自带着骑兵攻击南军的左翼。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这一招实在是太老掉牙了,盛庸一早就料到朱棣会把重注押在骑兵身上,毕竟南军要在骑兵对冲中战胜朱棣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盛庸不但派重兵保护两翼,还让人准备了大量的弓弩冲车,只待朱棣带兵绕袭,就先放冲车断骑兵锋锐,再让训练已久的弓弩兵摆开阵势一阵猛射。
射就算了,毕竟燕军的着甲率是很高的,朵颜三卫还只是半身轻甲,燕军骑兵则是统一的半身重甲,往日耿炳文李景隆也不是没想过多配备弓弩,但也只能射杀骑兵战马而已,但今日却不同了。
盛庸让人给箭矢抹了毒。
两翼重兵囤积,燕军骑兵到了先放冲车,阻碍骑兵一往无前的气势,然后成群的弓弩兵射出如云的毒箭,根本不给燕军负伤后的撤退时间,务必做到一击必杀。
原来盛庸之前就发现,燕军伤兵救活的概率是很高的,高得简直有些不正常,按燕军这种筛选严格的招募降卒方式,十几万大军早该伤的伤死的死,战斗力有所下降才是,但每次大军团作战之后,朝廷的士卒倒是死伤惨重,燕军却总能恢复过来,保持编制和战斗力,实在让人疑惑不解。
那就不给他们任何能救回来的机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