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靖难起兵夺取北平开始,顾怀就有意识地开始学习怎么行军打仗,朱棣教了他很多,但最为悉心传授的,还得是从南下真定开始,就一直言传身教的张玉,如何扎营?如何安抚士卒?多少士卒要消耗多少粮草?粮道该如何布置?如何让自己的军令传递到各营之中?这些作为统帅最基本的东西,从真定开始,张玉就一直对顾怀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事实上张玉也是个极好的老师,朱能那种莽夫一般的作战风格不适合顾怀,丘福谭渊和顾怀没什么交情,顾成则是天生的将才--要他教怎么打仗他也是一头雾水,这些事情还需要学?
所以张玉就这般潦草而又壮烈地死了,说顾怀没有一点悲伤,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打仗,是大明最大的一场内战,谁都有可能死,包括他顾怀也是,所以实在没必要一直被这件事影响下去。
真要说起来,东昌之战燕军大败的根本原因,还是朱棣太过于轻敌,顾怀能想到在白沟河一战之后朱棣急迫的心情,他太想把朝廷仅剩的军事力量打垮了,李景隆如今已经废了,如果再把盛庸带的十余万士卒打散,他甚至可以一路带兵南下,打通济南直逼金陵,在这样的诱惑之下,也难怪这次战事从头到尾他都显得那般不理智。
盛庸的准备实在太过周全,他算准了朱棣急切的心思,算准了朱棣会使用以前的战术,算准了朱棣不会放过追击的机会,这个之前的无名小卒如今的讨逆将军穷尽心力设下了一个陷阱,而朱棣居然就这般真的钻了进去。
事后来看,实在有太多方式可以避免这次失败,毕竟燕军骑兵的优势实在太过突出,盛庸这辈子都追不上,冬日的气候也决定了他不能去攻打北平,朱棣完全可以扩大领地休养生息,然而朱棣却选择了唯一能输的方式,将燕军精锐和百战百胜的士气拱手送上。
这次的战损实在太大了,士卒,士气,军备粮草,河间三府和德州在重整旗鼓前怕是也守不太住,不知道要多久燕军才能从这次战败里缓过气来。
顾怀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一旁的东良才却是不肯放过他“燕王这一败,这些时日秘谍司在金陵的活动就变成了无用功,发放传单宣扬朝廷败绩,转眼就来了个大捷;你想捧杀盛庸,结果盛庸还真赢了,你现在是不是很烦?”
顾怀瞥了他一眼,知道东良才这厮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碎,而且自己把他忘在了栖霞山下一年,多多少少有些怨气,交代的事他确实办得不错,就是这阴阳怪气
他摇了摇头“今日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同祭太庙,入宫参加庆功宴,李景隆去了么?”
见顾怀没什么反应,东良才有些索然无味,他撇了撇嘴“那是自然,大明现在还剩下几个国公?他不去怎么跟皇帝交代?”
顾怀“嗯”了一声,沉默下来。
东良才挑了挑眉头“等等,你该不会在打李景隆的主意?”
“怎么?”
“还怎么?”想到最近顾怀莫名其妙的命令和举动,东良才明悟过来,猛地窜起身子,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可是国公!你疯了?李景隆是打了败仗,吃饱了撑的跟着燕王造反?”
“其实我是真没想捧杀盛庸,”顾怀叹了口气,“说到底一开始我就是冲着李景隆去的,他回金陵之前,我见过他一面,但他逃命功夫一流,不肯吃亏的本事也不差,依我看,他还是没狠下心,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推他一把。”
“北方战事吃紧,我不能在金陵久留,这边的事情,也该作一个收尾了,现在看来,打了败仗也不一定是坏事。”
顾怀笑着站起身子,看向一脸茫然呆滞的东良才“你知道人最怕的是什么吗?”
“什么?”
顾怀转身走入黑暗“和另一个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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