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眼见事态愈演愈烈,加入追打的官员越来越多,李景隆鼻青脸肿袍服都被扯成了布条,练子宁鼻子都快气歪了,站出来一声大吼。
方孝孺也太不着调了,事到如今,就算把李景隆分尸了又有个屁用?燕军兵临长江,当务之急是要逼退燕军,这事儿没人想,推卸责任倒是一个比一个勤快。
混乱被练子宁的大吼压了下去,追打李景隆的官员们纷纷停下,有几个身体不好的还在呼呼喘气,披头散发脸上满是血痕的李景隆慢慢站起来,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难堪的神态,他还像模像样弹了弹衣冠站回了队列,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练子宁狠狠瞪了他一眼,朝朱允炆拱手道“陛下,长江天堑,可当十万雄兵,朝廷还有水师,燕逆无船,不可能从容过江,而且眼下已经入夏,天气炎热,易生瘟疫,燕军多为北人,不适南方气候,只要坚守长江,燕逆必然退却!”
朱允炆终于听见了说人话的官员,心神也镇定了些,可还是有点不安“若燕逆真过了江呢?”
练子宁成竹在胸“就算燕逆飞过天堑也无妨,金陵城高池深,粮食充足,守上半年也无问题!燕逆兵临城下,靠的只是一个快字,待朝廷各路勤王大军一到,金陵之围必解,故而当前之计,在于整顿水师,加固城防,有陛下亲自坐镇于此,金陵牢不可破!”
朱允炆闻言大喜“不错,爱卿所言有理!就依爱卿所言,即刻施行!”
不管怎么说,今日朝会终究是拿出了个解决方案,虽然这个方案还是被动地等待,但朱允炆总算是有了些安全感,朝会散后,他走回后宫,一路上他审视着皇宫中的一切,那股子不安,又渐渐地泛了上来。
宦官、宫女、大臣仍旧对他毕恭毕敬,但他明白,即使不久之后这里换了新的主人,他们依然会这样做的。
因为他们只是仆人,只要保证他们的利益,主人之间的更替对于他们实在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朱棣的兵临城下,让一直呆在金陵的朱允炆明白了一个道理,也是这些日子他内心惶恐不安的来源,因为他终于发现,所谓富有四海坐拥天下的他不过是一个孤独无助的人,他的一生并不是用来享受繁华富贵的,从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痛苦已经开始,他要防备大臣,防备藩王,防备宦官和身边所有人,他和他的皇位要随时防备任何外来的打击,一旦皇位被人夺走,也就意味着他生命的终结。
“死”这个字,从来没有这样血淋淋地出现在他眼前过。
没错,有长江天堑,有金陵城防,看起来仿佛能守住,但长江对岸的燕王,四年以来打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仗?他甚至从德州一路奔袭到了长江北岸!这些时日朱允炆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每次闭上眼睛,似乎就已经看到一身杀气的朱棣走上金銮殿,看着瘫倒在龙椅上的自己。
他隐约明白了一点,他最大的错误在于他不知道,朱棣起兵的那一刻其实已经注定了两个人的命运,一个是朱棣,另一个就是他。
造反的朱棣固然没有回头路,但其实他也没有,因为自古以来,权力斗争只能有一个获胜者,而剩下的那一个,通常都会凄惨无助地死去。
朱允炆想要蹲下喘两口气,但他身为皇帝的自尊不允许他如此狼狈。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听天由命吧。
他这般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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