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跳动,映得顾怀的脸也忽明忽暗。
有些话总是不好说的...尤其是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下。
现在说些安慰的话倒是轻而易举,但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天...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刀子刺痛别人的心。
人世间的事还真是从来都充满了讽刺和嘲弄。
厨房很小,毕竟这半是铺子半是宅子的住所本就不大,一道人影出现在厨房的门边,脚步很轻:“顾公子?”
顾怀收回思绪看了过去,笑道:“子卿姑娘?”
一个是铺子的东家,一个是铺子的掌柜,双方却都不喜欢这么称呼对方,反而更喜欢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这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忙完了前头铺子的事情,在天井里徘徊了许久的李子卿双手小心地藏在身后,探出的身子在夕阳下变幻成美丽的剪影:“公子在忙?”
“不忙,毕竟小作坊建起来现在也不用在厨房熬制香水了...怎么了?”
李子卿的脸红得像晚霞:“就是觉得公子这次回来心事有些重...便想着过来看看。”
回了北平的第二天,顾怀去王府的时候自然也是碰到李子卿的,两人当时好一阵寒暄,顾怀倒是没想到李子卿居然观察得这般仔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情绪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他摇了摇头:“算不上什么心事,只是准备了许久的事情突然纷至沓来,有些紧张而已。”
“上次见到公子这样,好像也是在厨房。”
是说那个熬鸡汤的夜晚?顾怀怔了怔,突然失笑:“差不太多。”
那次也是这样的,给蒲弘的宅子埋了些惊喜后,他也是这样惶恐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炸不死怎么办?炸死了别人怎么办?最后查到他身上怎么办?自己到底有没有遗漏什么?
靖难之役的过程会不会变?自己这只小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到底会不会改变历史?朱棣还能成为那个永乐大帝吗?大明朝会不会照着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尤其这种未知还是自己一手造就的时候。
李子卿搬了只小板凳坐在门口,外罩青衫的襦裙绷出了极诱人的弧度,像极了熟透的蜜桃,她挽了挽头发:“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的。”
顾怀沉默了一下:“如果,我说如果。”
他抬起眼眸:“如果一件事情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对的,该不该继续做下去?或者换一种说法,用错误的方式,能不能得出正确的结果?”
面对历史洪流,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有限了...朱棣和朱允炆究竟谁该当皇帝,自己该不该因为前世的历史书就坚定地认为朱棣一定会比朱允炆强,这些事情顾怀不敢去深思,也不敢真正意义上的扪心自问。
谁能确定自己做的一定是对的?大战将起,天下会死多少人?自己不是什么圣母心性,但一想到当战火从北平席卷到天下的时候,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有多少健壮男儿会死在战场上。
就因为一个皇位?
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权势而选择依附朱棣想要搭上靖难之役的顺风车功成名就,在这件事情里越陷越深的顾怀现在更多的是用后世的普世价值观来看待这个世界。
他可以去做些脏活,把后世手雷的雏形研究出来,让朱棣的军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让靖难之役的成功可能性大上不少,但他其实也可以做一些别的,甄茹的信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