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是个团圆的日子。
朝廷大军和燕王军队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快半个月,雄县和娄桑之间已经被犬牙交错的布防切割成了一处处支离破碎的战场,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战事发生,但这一片空旷的土地上每天都在死人。
今日的战报送到了雄县主帅杨松的桌案上,已经多日未曾卸甲的他就着杯冷茶还没看多久,就被外面的一阵阵喧哗吵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将军,军营里的士卒都在闹,说今日是中秋,以往打仗遇到这时候都是要发些酒水食物...”
“中秋?”杨松气极反笑,将战报拍在桌子上:“战事胶着,老子的斥候连二十里都走不出去,燕逆的大军在做什么老子两眼一抹黑,他们还想过节?”
亲信校尉的脸色也不好看:“将军,军营里都在传,说这么多天都打不起来,耿大将军怕是要当缩头乌龟了...闹事的多半是从南边带上来的府兵,怕是想家想得紧了。”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当兵的也是人,即使是打仗,也不影响他们想家,更何况是八月十五这种日子...家里的爹娘身子好不好?刚出生的儿子学会喊爹了没有?地里的庄稼有没有人伺候?自己要是死在黄河北边怎么办?
杨松脸色阴沉,站起身缓缓走了两步。
不管是不行的...要么强势镇压下去,要么就允了他们所求,不管平日将领再怎么一言九鼎,真到了这时候还是得顾着些士卒,军中虽然禁酒水,但也得看是什么日子,他杨松本就是前军主将,手底下全是南兵,要是不收拢军心,起了哗变怎么办?
当兵的又没和他拜过把子,军饷也不是他来发,凭什么给他卖命?就算有朝廷大义在这儿压着,当兵的也顶多是做做样子,不转身跑路把他卖了就算是对得起他。
真他娘的邪门了...这些天杨松一直感觉有些不对劲,对面的朱棣气势汹汹带兵南下,居然就这么驻扎在娄桑和他隔着一片沙场相望,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能每天巡视军营查漏补缺来安慰自己,就算朱棣想搞偷袭也没什么机会,可眼下都到中秋了,朱棣怎么还没一点动作?
事儿还没完,很快又有传令官跑了过来,送上了一份拜帖。
“知县邀本将去县衙饮宴?”
杨松的眉头皱得更深,大敌当前,这些文官居然还有心思搞晚宴?看上面的署名,不仅是雄县知县、主簿、县丞联名,居然连之前逃到雄县的涿州知县魏春斌都凑了个热闹。
没错,那位喊出“定要与城共存亡,与燕逆死战”的魏知县原本是想去真定的,却阴差阳错来了雄县,据魏知县的说法,他是在涿州率领军民与燕逆血战了一天一夜,直到箭矢耗尽,擂石尽绝,这才不得不带着大印南逃。
两位知县的心思,杨松是能猜出来的,无非是想和他这个前军主将拉拉关系,日后在功劳簿上捞个“安稳地方,战区理政”的名声,这种官场交际你来我往大家都心里有数,雄县和娄桑的对峙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要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些地方文官,以后怕是要出些麻烦。
而且今日好歹是中秋...朱棣的兵马也得过节不是?自己手底下的将领士卒想家,难道燕军就能免俗?说不定朱棣此刻也如自己一般焦头烂额。
想到这里,杨松总算是做了决定,长长吐了口气:“传令下去,除了轮值守夜的士卒,一人发一杯水酒!本将去一趟县衙,和县令大人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地方士绅捐赠些吃食,让他们开开荤1
校尉也松了口气:“是,将军1
杨松转身出了军帐:“告诉他们,过节可以,但谁要是疏忽职守...老子是要砍人的1
……
和杨松想的不一样,朱棣并没有因为中秋夜手底下的燕军闹事过节而烦恼,反而是极为兴奋而热烈地打量着雄县的城头。
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大军,在黑夜里蛰伏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发绿...因为对面那座城池已经很近了,近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
没错,忍耐了这么多天,中秋之夜...就是他选定的奇袭雄县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