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万人的军阵完成集结,并且全军开拔,是个怎样的场景?
奔袭的骑兵中,张玉看着远处那道压过来的乌云,握着马缰的手背上凸起了青筋。
铺天盖地的杀气充盈于野,放眼过去每一个地方都在死人...燕军的反应是快,在接到朱棣传信的第一时间就发起了进攻,但南军的反应更快!在燕军骑兵冲到阵前的时候,一直龟缩在王八壳里的耿炳文终于露出了獠牙,十余万大军,尽皆压了上来!
这一幕场景实在太过浩荡而且夸张...想象一下二十里的空荡平原上到处都是人,骑兵们骑着马不断冲杀,武器挥起时总能带起一抹血光,偶尔被步卒从马上扯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而地面已经成了彻彻底底的绞肉场,身着两种军服的士卒们嘶吼着冲向对方,扭曲的脸庞上沾满血迹,一条条生命被无情地收割,性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地廉价。
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就是最后的决战。
正面战场的厮杀往往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厮杀个一天一夜也是常有的事情,所有的指挥都依靠于旗兵挥舞的旗帜,还有战场中央那两杆竖着的大旗,一书“讨逆大将军耿”,一书“燕”,而在两面大旗下,双方的指挥官脸色都是一样的凝重而紧绷。
朱棣不在,燕军的指挥是由张玉代为进行的,四面八方都在传过来消息,燕军三个方面的大军,全都陷入了苦战。
张信、朱能,还有燕王右护卫指挥使谭渊,俱是一等一的统兵大将,但战场兵力的对比是无法弥补的,尤其是这种正面对冲的时候,燕军的优势在于骑兵分割战场,让人数劣势的步卒得以喘息得以顶住南军的攻势,但南军最大的优势,大概就在于兵力实在太多,多到能把燕军包围起来的地步。
张玉的眼角抽了抽:“让顾成带着后军顶上去...已经不能再等了。”
副将大惊失色:“将军,是不是太早了些?而且那顾成是个降将...”
“如果让耿炳文抽出手,王爷那边就要出事,”张玉的声音很冷,“这边死人,总比那边好...而且现在只能信顾成了。”
副将咬了咬牙,领命抱拳转身去了。
张保暗叹一声,这么多燕军的大好儿郎正在殒命...他又何尝不心头滴血?顾成这个能投降一次的将领,他又何尝信得过?但这片十几万人交织的战场,已经不允许任何人退出了。
“王爷...”
……
南军大营的望楼上,耿炳文正居高远眺,指挥若定。
在他的一道道命令下,令旗变换,一道道将令准确及时地传递到前方那片战场上,各路兵马在耿炳文的指挥调度之下井然有序,不仅挡住了燕军步卒的进攻,还让那些如同利刃一般的骑兵只能回转切割战场,而不能突入营寨半步。
想不到...真想不到,兵力如此悬殊,燕军还敢主动进攻,这攻势如同一波一波的滹沱河潮水,冲刷着南军大营这块顽石,但看到南军大营始终巍然不动,那些正在等候将令的将士们心中大定,只觉得今日之战燕军怕是要一败涂地了。
但耿炳文却和他们不一样,他看着前方缓缓转动的军阵,如同磨盘一般磨碎了两方将士的血肉,只感觉心头始终有一片阴影在萦绕...燕军实在太拼了,拼命拼得如此不同寻常,只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拖住南军这十余万兵马,不让他们回转真定。
难道真定那边真的有可能出事?
不,不会的...自己打了这么多年仗,什么东西没见过?真定这座大城,不可能被区区不到万人攻破,自己敢把粮草囤积在真定城中,也不是没设想过朱棣奇袭真定城,但在那个设想里,朱棣的五万大军一定是齐聚真定城下,而自己可以优哉游哉地调转大军实现包围和内外夹击。
耿炳文终究是老了,老人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很难和年轻人一样。
忽地一道箭矢般的队伍引起了耿炳文的注意,那支队伍直插战场中央,将刚刚融汇的两军阵地又硬生生开凿出一条空旷地带,那支队伍里竖着两杆大旗,一旗书“燕”,一旗则是“顾”字,只是稍微思索片刻,耿炳文就明白了统军之人的身份。
他急急上前两步,双手扶住望楼的栏杆,喃喃道:“顾成...”
顾成的叛变,算是朝廷大军最深的一道伤口,这次北上的将领很多,多到除了统军的,真定城里还有一大批,但像顾成这样二十多岁就爬到了三品都督,甚至要不是因为他中山王府嫡系的身份完全可以独领一军的很少很少,他的叛变让所有人的心思都浮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