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玉莲就离开家门,搬去村集体给林语堂分配的房子里,算上校舍的话一共三间房,条件还不错。
前几年知青回城潮,林语堂告诉陈玉莲和八岁的儿子他先回杭州探探情况,等安顿下来就把娘儿俩接过去一起生活,陈玉莲相信了,在家安心等着丈夫来接,哪里知道转眼三年过去,他在信里一次又一次地说“快了”,却始终没有实际行动,而且来信的频率越来越低。
面对来自家庭和村集体的压力,陈玉莲只能带着儿子前往杭州寻亲,林语堂一开始很愤怒,说他们到来打乱了他的工作计划,很可能影响晋升,便将母子二人安排到郊区镇子上,每月给一些生活费,交代他们安心住着,等升职的事落实了再把他们接到身边。
这种鬼话放到三四十年后,没几个女人会信,但是80年代的人,尤其是农村妇女,想法很单纯。就这么过了一年多,陈玉莲去学校见老师,非常偶然地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林语堂成为西城化工厂管技术的副总工程师,并带领团队努力拼搏,将烧碱车间产能提高30的报道。
丈夫升职了,这是好事。然而让陈玉莲绝望的是,在记者的采访稿中,林语堂的感谢对象里贴着妻子标签的那个人……不是她。
在这之后,她带着情绪找上门去。
林跃不知道夫妻俩人说了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陈玉莲带着他回到陈家村。
林语堂插队期间村里为其提供的房子已经被收回去,母子二人无处安身,只能回到陈家。
本来陈金柱一家四口和陈母住四间房还算不错,现在又加了两个人,生活质量当然会受影响,更不要说陈金柱的大儿子已经二十岁,眼瞅着就要结婚娶媳妇儿了,这事儿一出,他能不着急?能没有怨气吗?
眼见鸡毛发达了,陈金水牛叉了,大家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又被抓壮丁举天线杆,秋风一吹酒劲儿上头,然后便有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这就是整件事的逻辑。
“我是你舅舅!”
面对亲妹妹,陈金柱还有所收敛,到了林跃这儿,想起林语堂的所作所为,以及对陈家造成的伤害,难免恨乌及乌:“如果不是你那混蛋一样的爹,陈家会变成今天这样,被人戳着嵴梁骨骂吗?”
“哥,你有本事冲我来,吼一个孩子算什么?”
陈玉莲把林跃搂在怀里,用身体将两人的视线隔开。
她的表情比刚才还要生气,因为作为一个女人,丈夫抛弃她了,哥哥拿她当外人,还要面对陈家村村民的闲话,三十多岁的她唯一的奔头就是孩子了,而且自从搬回陈家村,林跃的性格跟着变了不少,以前的阳光开朗全都不见了,老师说他上课爱走神,有时候回到家里,从背后看是在写作业,可是走过去会发现大半天一个字都没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小小年纪心事沉重的样子。
刚才去陈金水家接他的时候,电视机没了信号,只剩呲呲响的雪花屏,很多人走了,就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这让她很难过,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现在陈金柱当着孩子面提林语堂背叛娘儿俩的事,还搬出舅舅的身份来压外甥,好像他们父子才是陈家的主人似得,她怎么可能不伤心愤怒。
“别吵了!吵什么吵,还嫌别人不知道我们家的事吗?”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由左前方的院子传来,话说得挺重。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道迟缓的身形,看起来有点怪。
“妈,你怎么出来了。”
陈玉莲松开林跃跑过去一把扶住老太太。
林跃仔细打量,这才发现那个六十多岁的瘦弱老人是搬着凳子一步一步挪出来的。
老娘发火,陈金柱自然不敢怠慢,和陈平一起走过去。
“你们吵架的声音那么大,隔着院子都能听到,我能在里面安稳坐着吗?”
老太太挺生气,这胡同不只他们一家,兄妹二人今晚吵架,明天就能传得全村皆知,本来陈玉莲和林语堂的事就让很多人看笑话,现在兄妹闹翻,那自然又是一个引人热议的话题。
老头子前两年得病走了,这要没走,得被他们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