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配合食用:随时见你随时爱你-草蜢</p>
【引子】</p>
我们吴家从我爷爷起开始有了记笔记的习惯,我三叔也有,但记的非常随意,我更是遗传了这种三分钟热度的陋习。</p>
实际上,我有三个笔记本。一本烧了,一本记录着我过去种种波澜壮阔的经历,叫做吴邪的私家笔记。还有一本,是我的私人日记。</p>
私家和私人的区别,只在于我的一念之间。在最后这个笔记本里,我记录了一个牧羊人的故事。牧羊人是他的族人对于自己家族的称呼。而他,是这群牧羊人的最后一代领头人。</p>
准确的说,这本日记,是我和他的故事。</p>
【2015.8.31 阴转雨 一切顺利】</p>
闷油瓶顺利接出,意想之外,意料之中。</p>
送走了其他人后,我们在长白山下多逗留了一段时间。原因无他,是我得了雪盲症,差不多半个月的光景看不到任何东西。</p>
这片雪山我来过很多次,都轻巧避过了雪盲症,只有这一次不一样,我是主动的。我看着雪,看坏了眼睛。</p>
“小吴啊。我操,你好歹每天开门散散味儿啊,他娘的烟雾缭绕不知道以为你是搁里面炼丹。”</p>
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准点响起,我把日记本倒扣在桌上,循着声音走到他旁边,示意他把扫帚递给我。</p>
“你去坐着吧。”胖子叹了口气,屋里很快响起清扫烟头的沙沙声。</p>
这些天都是胖子照顾我,我在屋子里待了小半个月,期间没有出过门。</p>
这里的房子很老了,门和窗户被接连推开,发出破损的哐啷声,胖子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地板不堪重负,吱扭吱扭的响。</p>
我坐在桌边,点上一根烟,就听到他极轻的叹了口气。接着桌上响起一道清脆声,我习惯性用手去碰,又被烫了一下。</p>
据说用纱布浸泡在羊奶里敷眼睛,可以缓解这种症状。胖子于是每天带着烧开的羊奶壶来。</p>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热羊奶,咕嘟咕嘟灌下去,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接着,我手里的烟被他拿走,一块湿烫的纱布贴在我眼睛上。新鲜的羊奶味道是很膻很冲的,但我的鼻子已经闻不到了。</p>
“你说你怎么搞的,咱好不容易把小哥接回来了,你他娘还整个雪盲症回来,啊,接一个送一个,这他娘是个赠品啊。”</p>
胖子呼了一口气,坐在我旁边。</p>
我摇头,不知道说什么。</p>
接出闷油瓶后,好像只有一刹那是欢喜的,随之接踵而来的,是更多问题。他愿意跟我回去么?我能带他去哪?我应该怎么以现在的样子面对他?</p>
这十年间,我习惯了过度思考,但我杜绝不了这种习惯了。似乎所有曾经被我透支的振奋,在接到他后,化作疲惫朝我席卷而至。</p>
我依旧连夜的做梦,梦变得更频繁起来。如今细想起来,我的举动实在没有什么伟大之处,到此为止,也只是完成了我想的部分,而我要的那部分,不,我要的是什么呢?</p>
人心无解,欲壑难填,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可怕,发觉自己正逐步沦为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世界上大多数的那类人。</p>
我不想要任何复杂的局面。如果出现,就斩断吧。</p>
胖子只坐了一小会,就哼哧着走了出去,门再次响起嘎吱的声音,没有关上,应该只是被他虚掩上了。很快,就听到了一道缓慢的脚步声,在水泥地板上竟敲出了回音。</p>
我知道那不是胖子,同时就听到了门外胖子压低的声音。</p>
“小哥,你还是进去看吧。这你回来了,咱铁三角也算是重聚了。天真这些年变了不少,咱依着他,该是什么是什么,丫脾气暴了不少,胖爷让着他,这不是看他身子差,禁不起折腾了。啧,天道不仁慈啊。”</p>
我不知道屋外是什么场景,但很快,那道脚步声再次响起,向我逼近。</p>
我不由坐直了身子,机械的扭过脖子,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小哥。”</p>
闷油瓶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用羊奶冲刷碗底的声音做出了回应。</p>
一碗喘着热气的羊奶,被推到了我手边。</p>
彼此沉默着,忽然,他问了我一句,“眼睛好点了吗。”</p>
我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立马伸手摸向桌上的日记本,想把本子合上。</p>
一只手卡了进来,两只手相触,指尖的温度交换。我猛的发力把本子朝胸口扣了下去,碰到了桌旁冒着汗的碗,手心撑着桌面,能明显的感觉到羊奶的湿热。</p>
屋里寂静无声,很快,又一碗羊奶倒满的声音响起,这次碗直接被送到了我嘴边。</p>
“喝吧。”</p>
闷油瓶用一碗羊奶换走了我手里的日记本,本子已经合上了,我知道他不会打开看。</p>
胖子不在,我居然不知道如何跟他相处了。我把衣领的拉链拉高,摸了摸袖子,用屁股推着椅子后移了些距离,对他道:“放桌上吧。”</p>
说完,我干脆闭上了眼,想要送客。</p>
等了很久,直到屋里重新变的寂静,忽然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p>
“为什么要得雪盲症?”</p>
他怎么还没走?我皱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哪有人问别人为什么想得病的,不由失笑道:“方便。”</p>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不想见我。”</p>
那声音离我远了些。</p>
是不想么?是不敢见。我轻轻苦笑,大概是我太过慷慨吧,才把一辈子的胆大都留在了沙漠里。如今面对他,居然畏手畏脚起来。</p>
仰头干了桌上的羊奶,我顺着感觉把碗递了过去,“还有么。”</p>
闷油瓶把碗接了过去,羊奶打在碗底的声音再次响起,很快又一碗奶递到了我手中。</p>
“我可以去别的地方,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沉默了一会,他接着道:“胖子说,你的身体不太好。”</p>
你他妈又要去哪?你他妈能去哪?</p>
我用力掐住掌心,深呼吸,指了指门的方向,“去杭州见见老熟人吧,之后你想去哪都行。”</p>
“嗯。”</p>
门再次被关上。</p>
我抓起碗,又放下,发力的手猛的泄力,砸在髂骨上,低头撑着桌子。啪的一声,眼睛上的纱布掉了下去。</p>
门外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雨水在地上坑洼的积水里沸腾。</p>
我轻轻靠在椅子上喘气,天道不仁慈么?呵呵,天道到底还有些仁慈,它知道,我已经没有纱布可掉了。</p>
我披上毯子,重新缩回床上。</p>
“傻 逼。”</p>
我对着墙壁骂了一句。雨太大了。</p>
【2015.9.7 晴 吴山居】</p>
回杭州之后,我在胖子的强制勒令下,去看了心理医生。</p>
“他妈的说了没事,非得浪费钱。哎你往哪开?吴山居已经不是我的了。”我点上烟,看向窗外,副驾驶的车窗被胖子打开一道缝隙,我吐了口烟圈,“掉头吧。”</p>
“大花人家又没真要你的铺子,你他妈整晚噩梦雅蠛蝶雅蠛蝶的叫,能不带你看医生么,刚才那美女跟你说啥了,一小时八百呢,你他妈争点气啊,到底有用没用?”说着胖子踩了脚油门,再往前拐弯就是吴山居了。</p>
“没用。”我掐灭了烟头,从后视镜看了眼闷油瓶,他也同样看着我。</p>
“停车。”说完没等胖子点刹车,我直接拉开车门在路口拐弯处跳了下去。</p>
胖子猛拉手刹,按下窗户对着我破口大骂。</p>
我笑了笑,“再往前不让停车了,市政规划的停车场在那边。”</p>
“他娘的龟孙你麻痹早说啊!”</p>
“我没说么?”我看着胖子,胖子缩回脑袋,准备往前面掉头。忽然后座门也被打开,闷油瓶也跳下了车。</p>
“我操你俩他妈的一块去看看啊!”胖子按了下喇叭,“滚滚滚,滚回铺子里等着!”</p>
我哈哈大笑,看着胖子掉头,车尾消失在视线里。</p>
回过头,闷油瓶正盯着我,我朝他眨了眨眼,“现在能看见你了哦,走吧。”</p>
吴山居门口挂着打烊的牌子,我走进去,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p>
黑瞎子、小花、王盟、坎肩和白蛇,几个人坐在茶台前喝茶。</p>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路留到最后出了力的人。我扯起笑容,朝他们一一点头,抬脚走了进去。</p>
“老板!”王盟激动地朝我扑过来,抱住了我,我拍拍他的肩,把他摁回了座位,然后看向小花,“谢了。”</p>
小花没说什么,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坐下,看向还在门口站着的闷油瓶,“小哥,过来坐啊。”</p>
闷油瓶走了过来,看了所有人一眼,也微微点头,然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p>
我跟小花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天,黑瞎子揽着闷油瓶的肩膀,讲起了很多故事。我看了他们一眼,取了根烟出来,这时,胖子就推门进来了。</p>
“你坐吧,我出去抽根烟。”</p>
屋子里短暂安静,关上门,我听不到了。</p>
我叼着烟,沿着吴山居一直往外走,这条路修的已经很好很好了,古色古香,很安静,这个时间段基本没什么人。</p>
走着,我就看到路边蹲着一个小孩,怀里抱着一只很脏的狗,正在拿糖葫芦喂狗。</p>
狗根本不吃糖葫芦,或者说根本吃不了。我吸了口烟,忽然心里生出一丝不耐烦,我不喜欢慈悲的人,那些非要同情点什么东西,借此感到幸福的人,实在太缺少羞愧之心了。</p>
“最好不要给它吃这个。”我缓缓的从他身边经过。</p>
“为什么不能?这个很贵的。”小孩不解的抬头看着我,“我攒了一周的零花钱呢。”</p>
我停下脚,回头看他,“那你就更应该留下来自己好好享受。”</p>
他刚要说话,忽然衣服被人一把揪住,一群高年级的小孩站在他身后,“你不是说你没钱吗?买糖葫芦的钱怎么就有?”</p>
小孩无措的看着他们,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求助之意。</p>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心说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成熟了么?收保护费我只在盘口见过。</p>
小孩收回了视线,放下了怀里的小狗,小狗“汪汪”叫了几声,围着他转圈,又去咬他身后那几个高年级的裤子。</p>
高年级的一下怒了,抬脚就去踢狗屁股。小孩立马蹲下,抱住了狗。</p>
那一脚力气不大,但落在他身上,还是换来了一声闷哼。</p>
我叹了口气,原本想发作算了,但还是忍了忍,走过去指了指那几个高年级,“跟我过来一下。”</p>
他们原本以为我不会插手,但没想到我居然又走了回来,一时愣在原地。</p>
人性这种东西,还真是无论放在什么年龄段都能让人心里生厌啊。我看着他们,歪了下头,做了个请的动作。</p>
小孩满眼感激看着我,抱着狗站起来,对我鞠了个躬,然后跑远了。</p>
剩下的人眼神呆滞看着我,在我的盛情邀请下跟着我往路边走。我四处看了看,没有路人经过,于是从腰间抽出狗腿,在他头顶比划了一下,“别动。”</p>
他们互相看了眼,面面相觑,领头的声音里立马染上哭腔,开始抽搭,“大叔,你想做什么...”</p>
“放轻松,很快就会结束。”我对他笑了笑,手起刀落,割掉了他一撮头发,然后一口气吹散,“你有根白头发。”</p>
他眼泪已经疯狂滚落下来,听到我的话忽然又呆住了,“我还小,哪有白头发?”</p>
我指了下马路边,抱狗的那个小孩正在扶着一个老人过马路,“看到了么,那个老人,如果你不想走路时腿变得和他一样,最好听话。坏事做多了,就会长白头发,以后你长一根,我就帮你割掉一撮。等你头发全秃的时候,你的腿我就会帮你收下。”</p>
他连连点头,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但我知道,这样的承诺只局限于当下一瞬间。于是眯起眼睛笑了笑,同时快速打量了一下他全身,“只要我想,很容易就能找到你。”</p>
说完,我说出了他的学校和年级。</p>
他立马呆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做了个摆手的动作,他的朋友们立刻拉着他逃之夭夭。</p>
收回视线,我转头看向远处,“看够了么。”</p>
黑瞎子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汽水,“你怎么搞的?”</p>
“没怎么搞啊。”我拿手机照了下我的发型,“自己拿剪刀剪的,你喜欢?我帮你。”</p>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黑瞎子笑着看向我,“徒弟你他妈的,你跟哑巴怎么回事?”</p>
“他跟你告我状了?”我心说我勒个大草了,出来后我也没亏待过老人家啊。不对,那半个月胖子总不能没管饭吧?就道:“瞎子不行你把他带走吧,我这也没地方。”</p>
黑瞎子转头看着我,毫不在意,“他又不是东西,脚在他自己腿上。”</p>
“哈,你说小哥不是东西。”我双手抄兜,朝着他一笑,“你他妈不会是双面间谍吧,来我这打探消息来了。我反正准备隐退了,有活儿也不接了。”</p>
黑瞎子笑道:“还真有,大活儿。”</p>
我抬脚就走。</p>
“哎,别急着走啊。”黑瞎子走过来,打开手机,给我发了一个定位,“今晚在这唱歌,你预定一下。”</p>
凭什么我出钱?我刚想叫嚣,忽然想起来,我做东不得我出钱么,就叹气,“好吧好吧,唱一个小时够么?”</p>
黑瞎子看着我,幽幽道:“徒弟。”</p>
我举手投降,当着他的面给ktv打电话预订包厢,挂了电话看着他,“还想说什么?”</p>
“听说你去做了心理咨询,怎么说?”</p>
我耸了下肩,给他递了根烟,他接过去没有立马抽,我就给自己点上,“进去后一个小时,我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p>
“所以那八百块钱,你跟她面对面坐了一个小时?”</p>
“嗯。”我点头,“也不算吧,临走前她跟我说:回避心理,本质上是一种身心不合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