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用掉一百支箭时，这场守城战才过去了半个时辰。</p>
而此时，佟穗的双臂已经酸到快拉不开弓了。</p>
她用的是萧缜送的那张黄金弓，拉满弓需要的力气可达百斤。</p>
敌兵离得近，佟穗可以省些力气，离得远就得全力以赴。</p>
佟穗虽然从小练箭，但她从来没有如此密集地发过箭，能坚持这么久全靠生死危机的刺激。</p>
不光是她自己的生死，也有周围守城军的生死，只要她多射一箭，就能解几个守城兵之危。</p>
萧穆忙于指挥着各处的守城军，却也没忘了留意孙媳妇的状态，见佟穗血淋淋地靠在城墙内侧光顾着喘气了，萧穆抓起他自带的弓，命近卫抱起刚刚在城墙上捡来的空箭，快步跑到敌台，一边瞄准下方的敌兵一边交待道：“阿满，这里交给祖父，你去指挥。”</p>
佟穗甩甩双臂，看着老爷子爬上皱纹的刚毅侧脸道：“好，半个时辰后我再与祖父更换。”</p>
萧穆唇角上扬，便是回应了。</p>
城墙上已经换了一波守城兵，暂且不用顾虑这波兵的体力，佟穗便快速地指挥起来，该扔石头圆木的扔石头，该撞云梯的撞云梯，该去扶伤兵的去扶伤兵。</p>
指挥的空档，佟穗也关注着老爷子。</p>
她还没嫁进萧家就听说老爷子是千户了，嫁进萧家后，佟穗见识到了老爷子的老当益壮，见识过老爷子站在演武台上耍枪，却没瞧过老爷子拉弓射箭。</p>
此时再看，老爷子的弓与萧缜的那张黄金弓一般大小，拉力大概能到两百多斤，老爷子轻轻松松一箭便能射落一个云梯上的敌兵。</p>
佟穗望向敌军。</p>
萧家爷孙上了战场是身先士卒，李纲与范师爷却远远地躲在大军之后，但凡他们敢站在城墙半里地内，老爷子都能一箭要了反王的命。</p>
其实李纲、范师爷刚开始也没有离得太远，完全是被佟穗的神箭手给吓的。</p>
两军箭阵凭借的都是数量，只要箭如雨下，肯定能射中一批士兵，可萧家这位二太太往敌台上一站，瞄哪哪里就死人，李纲在五县招募了五万大军，挑来挑去也没遇到一个能与萧家二太太相提并论的神箭手。</p>
就这么一个女人，便延缓了他们攻城的速度。</p>
待老爷子亲自上场，不但瞄得跟佟穗一样准且射得更远，李纲又后退了百步，沉着脸对身边的小兵道：“传令下去，下一波箭阵集中东侧敌台。”</p>
范师爷动了下嘴唇。</p>
他们的箭矢也不多了，只对准敌台过于浪费，可转念一想，真能杀死萧老爷子，卫城军群龙无首可能会马上投降，因此，范师爷默许了自家王爷的战术。</p>
佟穗居高临下，注意到敌方弓箭手的变化，扬声道：“盾兵去东敌台！</p>
箭雨来了！”</p>
登时有几个举着硬木盾的盾兵疾驰到敌台之上，赶在箭雨到来之前举盾护住敌台上的所有弓箭手，敌台两侧的守兵们也因为听见那道清脆的女声提醒，及时贴着城墙内侧站好，躲</p>
过了这波箭雨。</p>
佟穗：“都别动，又来了！”</p>
敌兵连续射了三波，才因为城墙上的严防死守而放弃。</p>
萧穆朗声大笑，带着士兵们齐声喊道：“谢李衙役送箭！”</p>
曾经的衙役现在的反王李纲气得直砸马鞍，对左右大吼道：“给我上，今天我非砍了老匹夫的脑袋下酒！”</p>
三万敌兵前仆后继，死了一波再上一波，城墙上方也开始安排百姓登墙守城了，守城兵继续负责撞云梯与厮杀，百姓们只管往下抛掷石头圆木，能砸死人的石头圆木都重，是个力气活，很快就得换人。</p>
当佟穗陆续又射光一百支箭时，空中的日头缓缓移到了中间。</p>
守城军筋疲力尽，反王这边同样疲惫，且因为伤亡过多破城无望而军心动摇。</p>
范师爷对李纲道：“王爷，大军打了半日，已经饿了，暂且休战吧，下午再继续，萧家那边已是负隅顽抗，趁吃饭的时候王爷鼓舞一番士气，下午定能破城。”</p>
李纲沉着脸道：“好，听师爷的。”</p>
范师爷命人吹号。</p>
聚集在城墙这边的敌兵们终于退走了，留下一具具死状各异的尸体，以及血迹斑驳的城墙。</p>
佟穗只往下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p>
然而城墙上的惨象更是让她目不忍睹。</p>
萧穆让她去城楼的第二层休息，战场他来指挥众人打扫。</p>
佟穗知道下午还有一场恶战，默默地上去了。</p>
城中的妇人们已经做好了午饭，分批来送。</p>
周青踩着楼梯来到二楼，发现门开着，里面只有女儿一人，一身是血地靠坐在西北侧的墙角，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p>
周青没忍住，哭出了声。</p>
佟穗睁开眼睛，见到母亲，震惊地要站起来。</p>
周青忙道：“别动，是不是哪里受伤了？”</p>
她飞快来到女儿身边，放下托盘，紧张地检查女儿各处。</p>
佟穗笑道：“我没事，都是……娘，你怎么来了？”</p>
周青还在摸女儿的皮甲与裤子，确定身上没有伤口，才抹抹眼睛道：“怎么，只许你们兄妹俩上战场逞英雄，还不许娘帮忙做做饭了？快吃吧，这份是我做的饼煮的蛋汤，都不烫了，刚刚好。”</p>
佟穗想去拿，周青瞅瞅女儿一手的血，拦道：“娘喂你，你只管张嘴。”</p>
就这么一句话，佟穗泪如决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