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柔得此讯大喜,正好借机在长乐岛多耽搁一月,想到这里便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才醒,可虔士元却没来,扭头看见床边多了一张信笺。</p>
信纸上写着一行字:等我回来!</p>
午时刚过,至柔忽然听见一阵笛音,时而低沉时而呼啸;时而震荡时而婉转,音律中融合了一股扭曲拉伸、甚至于撕碎空气的上乘内功。</p>
至柔猜想,一定是虔士元到来,便匆匆出了烟水阁,远远地就看见海面上,一艘小渔船正欢快驶向长乐岛,船头分明立着一人,依稀可辨是在横笛清吹。</p>
至柔听着有些激动,离别才半天,却好似半年,迫不及待地一点脚尖,从山岩天台上纵身飞出,轮回功流转自如,袖衣挥洒舒展、回摆不定,身体俯仰横侧、十指交错弹动,流光四溢,脚下清风烘托、丝袂翩旋,由高而下。</p>
弹指间,柔儿已来到船头,温馨绕船一周,至柔笑意犹存,在士元身侧徐徐落下。</p>
虔士元自然也发现了至柔,甚为惊喜,停住了笛音,撤笛大呼:“柔儿!”</p>
待到至柔立于身边,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深情问道:“你怎么来了!”</p>
至柔笑吟吟道:“你在长乐岛这么多日,不事稼穑,让我吃什么?而今借来这只渔船,莫不是让我来陪你、天天打渔?”</p>
“若是永远能与你这般打渔相守,倒也算是神仙过的日子,虔某知足矣!”虔士元扭头,望了一眼后舱的渔网器具,然后转首、与至柔正色说道。</p>
“此岛与世隔绝,颇类仙境,元哥,我始终有一事不明,我在此耽搁,少说也有数十日,为何不曾见过渔家,难道这么多年来,此岛从无外人来过?”</p>
“柔儿,你回头看看,再听一听就能明白。”</p>
至柔回首身后,却是一大片云山雾障、茫茫不可见,但能清晰听见涌动喧嚣之声传来,于是疑惑答道:</p>
“周围看似波光粼粼、风平浪静,但不远处、却迷茫混沌,云气弥散,有风潮撼动、碰撞的咆哮声。”</p>
至柔并不知道,此刻士元所驾乘的渔船,刚刚驶离逐浪激波的恐怖地带。</p>
“正是如此!蓬莱九岛地处渤海、黄海分界,海流交接进出互涌,形成一个近四里宽的环状漩涡,一年四季,将蓬莱岛与世隔开,涡旋处巨浪滔天、急流喷涌,汹猛无止无尽。</p>
即便晴朗之时,远远看去,也是一片烟雾弥漫,偶尔有幻彩浮动,闪烁朦胧,飘曳天际、颇似仙界!其实凶险远胜虎狼。寻常渔舟、别说到此捕鱼,就是徘徊附近、稍有不慎,被风潮卷带,也有葬身鱼腹之虞,又何来人烟。”</p>
“怪不得晨初,我总是看不清日出,四周始终氤氲流离、苍茫一片,原来是这般因由!”</p>
至柔记得,刚刚听到虔士元犀利跌宕、隐含上乘功力的笛音,猜想一定是他用来化解、压制这里的惊涛骇浪,藉以营造一方波澜不兴的短暂海域,使得小小渔船平安通过。</p>
片刻之际,小船已搁浅蓬莱岛岸边,停靠在烟水阁下右侧的沙滩上,日光下,虔士元似乎闷闷不乐,至柔见状打趣喊道:“打渔归来喽!”</p>
见士元照旧一言不发,至柔就问道:“元哥,我且问你,若得这般晴空暖阳,可要晒上两天网?”</p>
“两天就两天,前人沿袭了千百年,我也改不了啊!”虔士元没好气地答道。</p>
“果真如此,只怕古人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绝技,将因此失传,而你的‘半天打渔、两天晒网’便从此流传……嘻嘻!”至柔不禁哑然失笑。</p>
哪知,虔士元一脚、踢飞一只海螺,望着坠于远处海面的声影,叹了口气说道:“柔儿,你不必费尽心机逗我,我知道、再过几日,你便离开,特意借来这艘渔船……”</p>
“噢,原来你是要赶我走啊!我可要再烦你一个月,我要你为我天天打渔,来了这么久,我一条鱼、也没有吃到,天底下可没有这般待客之道。”至柔不待士元说完、故意气话。</p>
“别说一个月,就算为你打一辈子渔,也心甘情愿。”</p>
“让蓬莱客为我打一辈子渔,再捡一辈子衣衫,可比我将来当一辈子大掌门更屈才了吧!”</p>
“不屈才!你以为蓬莱客是何方神仙,他不过是蓬莱岛的一个过客而已……哈!哈!哈!”</p>
虔士元说着,左手一下拉住至柔的手掌,双脚一点纵身弹起,跃过六十来丈高的山崖,左手稍微一松,一把揽住至柔的腰身,右臂一挥凌空一个大回旋,绕飞烟水阁一周,而后停立在山岩天台上。</p>
这一手功夫,至柔极喜欢被他携带飞旋,却知道自己差得很远,依偎着士元的左臂、喃喃地说:</p>
“元哥,我一直以为师父的武功、甚至于祖师爷的修为,无人能及,这些日来,才发现你的内外修为,恐怕真是天下……”</p>
后面一句终未全部说出,至柔觉得说出来,对本门大是不敬,但虔士元已听出其意、反而似有不屑,略带自嘲说道:</p>
“柔儿,天下第一又有何用?它依然不能化解人世的无奈与烦恼,师父曾与我言起,武功之术其实乃旁门左道,是修行者之大魔障,天下人皆堕入其中而不觉,即便士元、而今也未能幸免……”</p>
至柔听出虔士元、似乎因为自己将别而不开心,大为感动劝道:“元哥,若是让你再陪我一月可好!”</p>
“当真!你可别骗我……”</p>
“元哥,你那《潮涌烟水阁》之曲,我还未记熟,今晚我试弹一次,你瞧意境如何?”</p>
“好!今宵十六,正是月圆之日,妙处士元或以玉笛相和。”</p>
两人站在山岩上指点说笑,一直到紫霞满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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