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拎着干瘪的书包，寻着记忆找到自己当初的班级，教室里闹哄哄的，显然老师因为什么事情出去了。</p>
“选择题最后一道选什么啊？”</p>
“你们说黎容还能回来吗，以后咱们是不是就没班长了？”</p>
“哎隔壁班花宋沅沅知道内情吗？”</p>
“老杨叫崤哥出去干嘛啊？”</p>
黎容抬手把教室门推开了。</p>
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有比班主任还强大的威力，教室里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个可以喘气的生物。</p>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大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息凝神，眼睛里满是期待的目光。</p>
那种目光并非好意，但也绝非恶意，只是人『性』的本能，期待着一个从高处跌落，几乎粉身碎骨的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来。</p>
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化身人类观察学家，等待这个往日清冷淡漠，克己复礼的班长，在a中轶事录上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p>
黎容坦然的站在班级门口，接受了三分钟的膜拜，然后语气平常的问：“什么课？”</p>
“化学考试。”有人小声回应。</p>
“哦。”黎容的目光在班级里逡巡一圈，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的座位了，好在班级里只有第三竖列第二排空着。</p>
他不在，岑崤也不在。</p>
问题是，a中卫生纪律管理条例要求，学生每日放学后书桌上下要清理干净，所以他和岑崤的桌面都空空如也，而他其实不确定自己是坐哪边的了。</p>
毕竟在高中时期，他和岑崤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交情也不深。</p>
坐在第一排的化学课代表指了指讲台：“班长，讲台上有卷子，老师说下课收。”</p>
“谢了。”黎容收回目光，走到讲台前，随手抽了一张卷子，然后挎着书包，径直来到了空位边。</p>
反正两张桌子都是空的，坐哪儿都无所谓，毕竟他和岑崤是在床上也不固定位置的关系。</p>
黎容没回来之前，班级里私下总讨论他，闲话传的越来越离谱，还有一波深信不疑他已经和父母一起死了。</p>
可黎容一回来，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年轻人接受新消息总是更快一点，震惊一阵，就都纷纷低下头做卷子了。</p>
黎容甩下书包，扫了一眼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的高中试卷。</p>
从头看到尾，他忍不住想，原来高中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这种简单的玩意上面。</p>
他当初应该跳级的。</p>
“咳”</p>
治疗带来的虚弱还没完全恢复，光是从家到学校这一段路，就让他又出了一身冷汗。</p>
单薄的校服贴在清瘦的脊背上，被风一吹，凉意好像能透到骨头里。</p>
他把卷子往桌角一推，手臂一横，脑袋一垂，右耳枕了上去。</p>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堂而皇之的趴在课桌上睡觉。</p>
黎容竟然觉得很轻松。</p>
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化作一堆不起眼的灰土渣子，人死即埋，充当生态循环中必不可少的养料。</p>
他没机会再见煤气中毒去世的爹妈，更没机会见某个丧心病狂间歇『性』兽|欲上头的畜生。</p>
他有很多后悔的事。</p>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做个一条咸鱼，把上辈子没体验过的，通通补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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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崤从外面回来，脸『色』有点沉。</p>
他单手『插』着兜，衣衫半敞着，脖颈上坠着一条黑『色』锁骨链。</p>
他一抬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霸占了自己座位安静浅眠的黎容。</p>
黎容的睡姿挺规矩，手臂交叠，手指半蜷，脑袋埋在两个臂弯之间，柔软半长的头发沿着耳侧滑下去，闭紧眼睛的时候，眼皮薄的恍惚能看清黛青『色』的『毛』细血管，左侧眼尾和太阳『穴』之间，有颗不深不浅的小痣。</p>
大概因为他最近皮肤苍白的厉害，日光下，那颗痣反倒很有存在感。</p>
岑崤垂下眼，沉默着看了半晌。</p>
黎容弓着背，校服外套滑到了肩头以下，颀长的脖颈完全|『裸』『露』在外，凸起的颈骨形状精致漂亮，很适合扣在掌心下把玩。</p>
看了一会儿，岑崤抬腿，不客气的踢了踢桌子。</p>
“起来，我的位置。”</p>
大概是头一次在课堂睡觉，黎容这次终于做了梦。</p>
他梦见自己在纯黑『色』的海水里挣扎，看不到海岸，更看不到光。</p>
他梦见一头看不清脸的怪兽，冲他桀桀怪笑，嗓音凄厉：“不知好歹，你该死！”</p>
他以为自己就要溺死在黑海里，海水却突然剧烈的震『荡』起来。</p>
永无止境的黑暗仿佛被稀释了，彻骨的冷意也缓慢退却，他整个人就像踩在松软的云端，被粼粼日光暖的不想睁开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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