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1 / 2)

九区一贯是’上治下, 下克上‘的制度,任免消息一放出来,就说明木已成舟, 韩江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而岑崤就是揭穿错误的人。</p>

当然,并不是所有揭穿错误的人都有取而代之的资格,只不过, 他恰巧是岑崤罢了。</p>

即便一切都符合流程,九区众人对于这个决定还是唏嘘不已。</p>

这么多年,鬼眼组第一次迎来如此年轻的组长。</p>

但这个结果似乎也并不荒唐,以岑崤的能力,背景,人脉, 的确可以胜任这个角色。</p>

他甚至都不必重新适应,毕竟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p>

窗明几净的组长办公室, 韩江已经将全部的私人物品打包成箱。</p>

他没了往日雷厉风行的风采, 躬下腰去封箱时, 鬓角白发斑驳,似乎苍老疲惫了许多。</p>

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整个屋子照的透亮,冰雪的凉寒被持续不断运作的空调抵挡在外, 为室内留下了虚假的安宁。</p>

这天依旧晴朗, 窗外白雪皑皑, 空气干燥清冽, 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p>

韩江望着窗外的景象发怔,这些已经看了几十年的建筑和呆板的街道,以后就和他彻底无关了。</p>

他从没想到, 以前毫不在意的一切,自己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好像每根树枝都能叫出名字。</p>

他再也无法站在这间办公室里向外望了。</p>

失去组长位置的那一刻,韩江也想过挣扎,他脑袋里闪过好几个念头,最出格的,甚至是将岑崤置于死地。</p>

但当他亲眼看到姜筝提交上去的证据,就突然间放下了全部的心思。</p>

他根本没有抗争的余地,因为证据确凿,他利用职权,欺负压迫了一个无辜的女学生和一个善良的女管理员,他让她们承受了十多年的压力和痛苦,付出了要用一生治愈的代价。</p>

他的任何抗争,都是对九区制度的亵渎,都是对鬼眼组的侮辱。</p>

取代他的不是岑崤,也会是别人。</p>

他还是想,能有个尽量体面的结束。</p>

“舍不得?”</p>

岑崤倚在门边,顺着韩江的目光向窗口看着,虽然外面并没有什么好风光,但看到了亮晶晶的雪花,他的心情还是好了许多。</p>

“岑崤啊,是我低估你了。”</p>

韩江站直身子,撑着不太利索的后腰,沉声感叹道。</p>

他低估了岑崤很多事情,比如他没想到,岑崤能翻出十多年前的旧事,追查到姜筝身上。</p>

他也没想到,姜筝的父母甘愿违反规定,私自给姜筝做了流产手术,还悄悄保存了胚胎。</p>

但他最没有想到的,是岑崤可以为了黎清立事件做到这个地步。</p>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岑崤是同情心泛滥,突然要为十多年前的姜筝和被诬陷的徐唐慧主持正义。</p>

岑崤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替黎容报仇。</p>

报九区装聋作哑,不为黎家发声正名的仇。</p>

报韩江伙同刘檀芝,落井下石操纵舆论的仇。</p>

他提防过岑崤,打压过岑崤,刻意扶持岑崤的竞争对手,可他失败了。</p>

九区的规则就是能者居之,成王败寇,他本应无话可说,毕竟他当年上位的时候,也并不爱听前任组长的失败感言。</p>

但真到了这一步,他发现,他有太多话憋不住想说,想发泄,他还是变成了他当初厌烦的人。</p>

“都说黎容投靠了高塔小组,你和黎容闹掰了,我一直不信,其实你们根本就是在演戏,演给红娑研究院看,演给你们的敌人看。”</p>

韩江转过脸来,目光锐利的盯着岑崤,他的眼神依旧有力,只是平白少了几分底气。</p>

岑崤不承认也不否认,更没有躲开韩江的眼神。</p>

他和当初的韩江一样,并不愿意听失败者的唠叨。</p>

韩江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可是我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急?你捏着我的把柄,随时可以取代我,但现在根本不是好时机。你太年轻,九区有的是人不服你,你的前辈和对手们虎视眈眈,你身边虎狼环伺,你又有多少精力,可以承担鬼眼组的责任?”</p>

岑崤嗤笑出声,漫不经心道:“你比我爹管的都多。”</p>

这套说辞,岑擎还真的跟他说过,不过他并不在意。</p>

韩江眯了眯眼:“你别告诉我,你这么做,只是因为我让刘檀芝对黎容出手了。”</p>

岑崤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眼神中隐约露出些冷意:“我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你对黎容出手了。”</p>

韩江怔了一瞬,随后夸张的笑了起来,眼中带着恨意和失望:“刘檀芝的媒体账号是攻击黎容了,但舆论早就被你们掌控,这件事并没有对黎容造成什么伤害。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我以为你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没想到只是个头脑发热的工具!”</p>

韩江并不知道岑崤和黎容的关系,他只当黎容用友情作饵,让岑崤成了可以利用的刀。</p>

岑崤并不会被韩江激怒,反而嘲讽的笑了笑:“你难道就不是张昭和的工具?”</p>

韩江在与姜筝对峙的时候,岑崤已经梳理出了十多年前那件事的真相。</p>

那天晚上,去过实验室的,除了小情侣韩瀛姜筝,管理员徐唐慧,还有不知有何目的的张昭和。</p>

张昭和是眼睁睁看着韩瀛从实验室里跑了出去,徐唐慧慌慌张张的在后面追。</p>

徐唐慧不认识韩瀛,张昭和却认得。</p>

张昭和回到a大这些年,把很多关系梳理的清清楚楚,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报仇,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一步步爬上去,但他一直在做准备,从没有放弃。</p>

看到韩瀛的那一刻,张昭和突然灵光一现,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p>

他没有指认韩瀛,反而第一时间去保卫处截掉了监控,私自存留。</p>

一看走廊监控录像中出现的一男一女,张昭和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p>

他知道以徐唐慧的脚程,必然追不上韩瀛,但韩瀛做了这种事,肯定也不敢跟韩江讲。</p>

张昭和便借着这个时间差,率先找到韩瀛,与韩瀛商量了一个可以脱罪又不给家族丢脸的办法。</p>

这个办法,自然就是陷害徐唐慧。</p>

韩瀛当时六神无主,能得一个人帮自己脱困,也顾不了那么多了。</p>

他只知道,要是让韩江知道他在实验室跟女生乱搞,韩江大概会打死他。</p>

而且那个管理员确实是够可恶的,生生追了他几公里。</p>

等韩江知道全部的真相后,一切已经木已成舟了。</p>

韩瀛脱困,姜筝也被张昭和压了下来,风波早就风平浪静,徐唐慧也被处理,他总不会再把这件事挑起,将自己的儿子推出去。</p>

他知道鬼眼组第一任组长有个让人津津乐道的事迹,但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确实做不到大义灭亲。</p>

鬼使神差的,他就默许了张昭和的计划。</p>

而一个错误,往往需要用更多的错误来弥补,韩江也就不得不陪着张昭和越走越深。</p>

只是那时候,他仍然以为张昭和是个想攀附他的小讲师罢了。</p>

等他意识到自己被利用,已经晚了。</p>

不是他太愚蠢,而是他完全想不出张昭和这么做的目的。</p>

张昭和微妙的控制着边界,他一边要求韩江利用职务帮他做事,一边又不让这事超越韩江承受的底线。</p>

就这么拉锯了十多年,直到张昭和对付黎容失去理智,让他在风口浪尖上下手,他才彻底跟张昭和撕破脸皮。</p>

韩江的确是被迫卷入了漩涡,但他能被张昭和钻空子,还是因为心存侥幸和私心不死。</p>

他并不无辜。</p>

岑崤说他是张昭和的工具,算是精准刺痛他的心。</p>

这件事恐怕会成为韩江有生之年最大的耻辱。</p>

韩江果然被戳中痛点,阴阳怪气道:“简直太可笑了,我们鬼眼组两代组长,居然都做了高塔小组的工具!”</p>

岑崤无所谓的耸耸肩:“你愿不愿意做张昭和的工具我不关心,我确实是愿意做黎容的工具。”</p>

韩江怒道:“你费尽心机将组长的位置夺来,难道就是让鬼眼组成为高塔小组的傀儡吗!那你就不配站上这个位置,你会毁了鬼眼组!”</p>

岑崤不耐烦道:“我配不配,已经跟前组长无关了。”</p>

韩江冷笑,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们真是愚不可及,居然拿藏了那么久的杀手锏来对付我,我已经给了你们提示,张昭和才是黎家的仇人!”</p>

他发泄后,突然又变得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怡然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黎清立顾浓就是被张昭和给逼死的,当年张昭和去见他们,编织了一连串的谎言,精准摧毁了黎清立顾浓全部的希望和念想,逼得他们为黎容,为高塔小组,为滔滔民意自戕谢罪!可惜啊……他们那么相信张昭和,根本没想到,张昭和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死!”</p>

岑崤不由得皱起了眉,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厌恶,可又不得不继续听下去。</p>

韩江看着岑崤变了脸色,终于畅快了起来:“黎清立和顾浓实在是太温和了,高塔小组让他们养的好像一窝兔子,张昭和早就想取代他们,一直苦于没有机会。素禾生物简直就像是上天送给他的大礼,他顺势而为,借力打力,胁迫我,制造压垮黎家的最后一根稻草。</p>

果然,黎清立顾浓真的死了,他也顺利接管了高塔小组,成功架空了朱焱!岑崤,你和我斗的你死我活,反倒让张昭和这个阴沟里的老鼠笑到最后,值得吗?这件事涉及到鬼眼组的名誉,必然会被封锁消息,你没了杀手锏,可怎么找张昭和报仇啊?”</p>

韩江的笑并不真诚,脸上的肌肉也在不住抽动,他很想看着岑崤吃瘪,但一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总有种五十步笑百步的恶心感。</p>

他缓了缓情绪,挺直后背,语气嘲讽:“岑崤,我可以好心告诉你,你做了鬼眼组组长后,为了九区的声名,鬼眼组的威信,蓝枢的地位和社会的稳定,你没有机会说出当年的真相,你甚至要坚持将脏水泼在徐唐慧身上,因为她的牺牲不值一提。</p>

还有两年前的律因絮事件,你也不能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因为这件事里犯错误的人太多了,你没办法和所有人作对,它只能终止在素禾生物,可你明明知道,凶手不止郑竹潘。你越是想报仇,越是没有办法,你和黎容,你们只能空留遗憾。</p>

岑崤,这就是鬼眼组组长的责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p>

韩江一顿长篇大论的输出,仿佛要把自己心中的郁结尽数倾吐出来。</p>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非常鄙陋恶毒,他以别人的伤痛哀伤为乐,为卑微怯懦高举大旗,他曾经如此不齿这种行径,可如今却从污秽中获得最简单的快乐。</p>

就像吸食致命的毒|品,明知道只会慢慢腐烂发臭,却心甘情愿的沉沦在短暂且虚伪的精神亢奋里。</p>

他已经濒临癫狂,但岑崤却异常冷静,仿佛这个房间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结界,一处是地心岩浆,烤的焦灼,一处是高山冰川,冷的彻骨。</p>

“责任?”岑崤勾起唇,笑的人遍体发凉,他百无聊赖的垂下眼皮,手指轻轻擦过组长办公室的玻璃门,“我只对一个人有责任。”</p>

干燥的指腹擦过光滑的玻璃,没发出半点声音,但空气中分明有什么东西骤然崩裂了。</p>

浓云滑过太阳,房间里充沛的光线缓慢阴沉了下来,阴影慢慢拉长。</p>

韩江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p>

名声,威信,地位,稳定,这些他无比看重的东西,岑崤真的在乎吗?</p>

万一岑崤是个疯子,不惜毁了鬼眼组,毁了蓝枢,毁了红娑研究院,也要让十四年前的冤情和两年前的罪恶大白于天下呢?</p>

韩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p>

岑崤能做出来吗?</p>

他不知道。</p>

他从未真正了解岑崤,所以才给了对手趁虚而入的机会,他过了太多年安逸的日子,几乎忘记了,九区鬼眼组,一直存在残酷的斗争。</p>

昼夜更迭,星辰变幻,再严丝合缝的计划,居高临下的威压,也总有大厦倾覆的一天。</p>

对正义失去敬畏,就是走向毁灭的第一步。</p>

明明一开始,他只需要赔偿一台实验仪器,再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p>

岑崤抬了抬手腕,看了眼表,冷漠无情道:“十二点了。”</p>

时间到了整点,韩江就不能再拖了。</p>

鬼眼组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他多逗留一秒,都是对现任组长的不尊敬。</p>

韩江的眼里瞬间失去了光彩,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尘。</p>

他拎着手提包,目不斜视的走出办公室,留给岑崤一个有些凄凉的背影。</p>

清理工就守在电梯口,迫不及待的等着将韩江的东西移出组长办公室,给年轻有为的新任组长一个顺眼的空间。</p>

岑崤却因为要给鬼眼组开会,没时间等着看收拾出来的屋子。</p>

会议没什么要紧,无非就是立威,让那些不服他的人早日认清形势。</p>

这个流程他倒是熟悉,上一世夺他爸三区会长位置的时候,他也这么干过。</p>

其他人心里怎么想,岑崤并不能完全摸准,但他知道,杜溟立一定是不服的。</p>

杜溟立发现自己和岑崤竞争占不了上风时,就打算徐徐图之,甚至还和岑崤联手,为了合纵连横,做点业绩。</p>

现在业绩是有了,根基也立稳了,但他完全没想到,韩江倒台了。</p>

岑崤一上位,他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p>

接到通知的那刻,杜溟立差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但坐在办公室思忖良久,他又冷静下来了。</p>

他不知道岑崤抓住了韩江什么把柄,但风水轮流转,岑崤也未尝没有出事的那天。</p>

杜溟立留到了会议结束,他走到岑崤面前,笑的颇有深意:“恭喜了,岑组长。”</p>

岑崤皮笑肉不笑:“客气,以后还需要杜队长努力工作,好好配合。”</p>

杜溟立笑意更深,点了点头,他将笔记本夹在手臂,紧紧的扣住:“当然,只是也请岑组长小心,我会时刻做好对上峰的监督工作,希望韩前组长的错误,不会发生在你身上。”</p>

岑崤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甚至没有回应他的话,岑崤直接略过他,大跨步走出了会议室。</p>

门口等候的助手殷勤的接过岑崤开会用的稿件:“岑组长,您现在要去看看您的新办公室吗?”</p>

岑崤淡声道:“不用,我回家。”</p>

助手连忙道:“岑组长,我立刻给您叫司机,您稍等。”</p>

岑崤一皱眉,跟助手拉开距离:“我没有韩江那么□□,也没有开除谁的打算,有事会叫你,不用跟着我。”</p>

助手这才松了一口气,满脸笑意:“是是是,岑组长您慢走。”</p>

杜溟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听着,每一声岑组长都仿佛插在他胸口的刀。</p>

他总是在想,自己辞掉以前的工作来到九区是不是做错了,他这一年,就没有任何称心如意的地方,他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他人做嫁。</p>

——要是没有岑崤就好了。</p>

没有岑崤,鬼眼组组长的位置大概率就是他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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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倒台,张昭和失势,黎容也不必像前几个月那样小心克制。</p>

岑崤回到家,黎容正从浴室出来,顶着的头发,给自己冲咖啡喝。</p>

看到岑崤,他放下匙子,带着浓郁的洗发露香气凑过来,呼吸着潮湿的热气,弯着桃花眼揶揄道:“做岑组长的感觉怎么样啊?”</p>

岑崤揉了揉他的发梢,指尖一片湿润:“又不吹头发。”</p>

一见到黎容,韩江的那些话就从脑海里涌了出来,他心思有点沉。</p>

黎容不满岑崤的一本正经,微凉的手指顺着岑崤的衬衫缝隙探进去,在岑崤的腹肌上按揉:“当了岑组长,还穿的这么严肃,说话像我长辈。”</p>

岑崤把他的手指从衣服里捞出来,用手掌扶住黎容的腰,将他压向自己,低笑:“我难道不比你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