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翘要做的事很危险，不论成败，若她还是这金楼的掌柜，必然会牵连到这些人。</p>
让他们走，也是护着他们。</p>
而且沈连翘不希望朝廷借机查抄金楼。东家的银子，一两都不能落入朝廷手中。</p>
工匠伙计们乍听说要关闭金楼，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再听到会奉送一年月银，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p>
几个老实的，连忙摆手说不要。</p>
几个心软的，已经开始抹泪。</p>
“东家对咱们好，咱们知道。咱们等着东家，等着掌柜的再开金楼。”</p>
“对！俺们还回来！”</p>
沈连翘点头，让他们排队领走月银。</p>
原本热闹的金楼，就这么冷清了。</p>
她想起开业那一天，牌匾从天而降，刘礼为了救她，还割伤了手。孔佑赶过来，脚步匆匆，掩饰不住眼中浓浓的关切。</p>
如今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已经物是人非了。</p>
是她太没用，才拖累得东家不得不北上抗敌。结果兵权没有拿到，反而在沙漠中杳无音讯。</p>
沈连翘咬了咬嘴唇，趁官衙还有人，乘车前往京兆府。</p>
百姓的户档，归京兆府管理。</p>
这种事不用找京兆府府尹汤瑞。</p>
一个小主簿接待了沈连翘，听说她要除去自己在沈家的户籍，不由得面露惊讶。</p>
“我听错了吗？只有死人，才需要除去户籍。”</p>
“大人或许不知道，”沈连翘道，“大梁的使团进京了，他们是来接我的。”</p>
主簿立刻恍然起身道：“恕小的迷糊，虽然见过几面，但忘了姑娘是大梁郡主的事了。既然是郡主，在小门小户里入籍，的确是不合适的。”</p>
他连忙去翻找户档，过了许久拿出来薄薄的一叠，打开仔细看看，先是困惑，继而突然想起了什么。</p>
“世子爷，哦不，先魏王在时，已经替郡主改过户档了。那次不是卑职值守，竟把此事忘记了。”</p>
沈连翘惊讶地接过户档，仔细查看。</p>
果然，孔佑帮她从沈家除名，另外开了新户，住址便是孔家宅院。</p>
“对了！”主簿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去翻找许久，拿出一张地契、两张房契道：“先魏王北上时，又差那位姓严的管家来过一趟，带着印鉴，把魏王府的房产和金楼，都已经过户到郡主名下。”</p>
沈连翘茫然抬头，那几张薄薄的纸已经塞进她手里。</p>
果然，孔家偌大的宅院和金楼那么好的生意，都在她的名下。</p>
这才是孔佑虽然战死，朝廷却未收走魏王府，没有收走金楼的原因。</p>
良辰，那个名字滚烫又让人恍惚。</p>
她的泪水滴在房契上，晕开一团浅浅的墨色。</p>
这个人从未许诺过什么，却为她准备好一切。</p>
知道她无家可归，所以送她最好的宅院；知道她喜欢金银珠宝，干脆把金楼都送给她；知道去往北地生死难料，故而在离开前，便安排了那么多。</p>
可她，竟然连一封像样的信都没有好好写。</p>
在京兆府，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沈连翘泪流满面痛哭不止。</p>
主簿跟着她一起落泪，慌慌张张为沈连翘泡茶时，她已经起身离去了。</p>
还有别的事要做。</p>
她不想停下脚步。</p>
最后一次拜访夫子，沈连翘看到他的身体已经好转了。</p>
虽然体力不济，却拄着拐杖，教习一整日。</p>
沈连翘把一沓银票放进夫子手中，勉强笑笑。</p>
“大梁使团来了，”她解释道，“以后我或许会回大梁去，不方便来了。这些银票，请夫子和师母代为保管。每月月底，叫沈红芍过来，给她二两银子，作为开销。如果家里有人生病，师母可以酌情多给些。等沈红芍嫁人，劳烦师母为她准备嫁妆。别的奴家不懂，听说富贵人家都会准备拔步床，也请师母为她备下。”</p>
拔步床造型独特，会在架子床外增加一间木屋，四角立柱、镶嵌围栏，还会装上窗户，使得床前像是有一个回廊。做工精细，价值不菲。</p>
有一张这样的床做嫁妆，无论她将来嫁给谁，也足可以在婆家扬眉吐气了。</p>
说完这些话，沈连翘握了握师母的手，就要拜别。</p>
师母却拉住她没有动。</p>
“连翘，”她神情紧张道，“你说实话，你要去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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