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是不是要带我出去玩？夫子说你会爬树，你教我爬树好不好？”</p>

沈连翘靠窗坐在炕沿上，手拿一根支窗叉杆，在桌案上敲了敲。</p>

“魏公子，”她摇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爬树呢？”</p>

“什么时候？”魏元济满不在乎道，“我爹说了，匈奴不可怕，早晚会被咱们大周的将士打跑。他让我照顾好娘，我照顾着呢，早饭还帮忙收碗了。”</p>

沈连翘撇撇嘴。</p>

真孝顺，收个碗就算照顾了。</p>

“我问你，”沈连翘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匈奴打进来，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吗？”</p>

“做什么？”魏元济面无惧色，只有些好奇。</p>

沈连翘看着他，郑重道：“这些日子我听到朔方那边的消息，说是他们会把十二岁以上的男人都杀光，会把东西抢空霸占。到那时候，你家的宅子就不再是你的宅子，你们家的田地也不是你家的田地，你的娘和我，八成因为不甘受辱，自戕殒命。你还小，或许能让你活着。但你又待在宫里，他们会以为你是大周皇族，为了省事儿，干脆把你也杀了。”</p>

魏元济一句句听着，从玩世不恭到面色苍白，黑漆漆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嘴唇哆嗦着。</p>

“杀了？”他问道。</p>

“杀了！”沈连翘笃定道。</p>

生逢乱世，不必粉饰太平让这孩子继续无忧无虑地玩闹。</p>

他最好记得匈奴曾打到都城，记得大周的耻辱。只有记得，才能居安思危奋起勃发。等这一代孩子长大，就不愁没人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了。</p>

小小的孩子并没有被吓住。</p>

魏元济在短暂的慌乱后，立刻气势汹汹道：“那我跟他们拼命！”</p>

“你还太小，”沈连翘语重心长道，“你不是拼命，是上赶着给人家擦刀呢。”</p>

“那我能做什么？”魏元济着急地挠挠头，“我要是打不走匈奴，我家里才买的九连环一定会被他们抢了去！”</p>

就只挂念九连环吗？到底有没有听人说话？</p>

沈连翘把叉杆丢下，上前抚了抚他的小脑袋。</p>

“魏公子，”她正色道，“有个事儿，你若帮忙，就是在打匈奴。”</p>

“什么事儿？”魏元济立刻来了精神。</p>

沈连翘弯下身子，仔细跟魏元济讲了。</p>

“这个我在行！”魏元济拍着胸脯保证。</p>

这天掌灯时分，魏元济忽然捂住肚子大汗淋漓地趴在地上，哭了起来。</p>

“母亲，我肚子疼。疼疼疼！”</p>

他的样子不像假装，魏夫人用手按了按魏元济的腹部，也不免紧张起来。</p>

呼喊的动静太大，把沈连翘和成夫人也引到了西偏殿。</p>

“我去让人请太医。”成夫人道。</p>

魏夫人拦了拦：“许是吃坏肚子了，让他拉一拉，空两天，也就好了。”</p>

宫中毕竟不是在家里，许多事情不方便，也不敢叨扰贵人们。</p>

沈连翘立刻对成夫人道：“我听华容公主说尊府里有一位常去诊脉的太医，最擅肠胃调理。何不请他过来？一则他是陛下恩准负责相府的医者，二是他虽然在太医院，却不负责各宫嫔妃。请他来，倒省得惊动娘娘们。”</p>

成夫人立刻点头道：“这个容易。”当下唤了贴身丫头过来，叫去门口找内侍通传。</p>

过不一会儿，太医孙庄到了。</p>

孙庄看到沈连翘在，便明白了什么。</p>

他先给魏元济诊脉，虽脉象平稳，却说脾胃虚弱，开了几服药。</p>

魏夫人连声道谢，成夫人正要送他出去，沈连翘却道：“我也有些不舒服，还请太医帮忙诊治。”</p>

两人移步正殿，沈连翘开门见山道：“解药配得怎么样了？”</p>

孙庄面含焦虑摇头道：“属下办事不力，宫里把这件事瞒得很死。我原想着找到那味毒药，然后依据毒药的药理配制解药。但我打听了许久，才知道这毒药是前朝一位喜欢炼丹的皇帝偶尔得到的，只有一颗。炼制的药方倒是有，原本在皇帝那里，但是晋王说要控制药性，把药方拿走了。”</p>

所以药方在晋王那里了。</p>

沈连翘面色不变，心却慌了。</p>

绕了一大圈，还是绕不开晋王刘礼。</p>

刘礼……</p>

沈连翘向南看去，虽然夜色茫茫，却见南边灯火闪烁。</p>

那是刘礼燃起的火把，他在防范夜间攻城。</p>

一瞬间，沈连翘心中五味杂陈。</p>

那段被磨灭的记忆，真的如刘礼所说，记起来，就活不下去吗？</p>

那如今这个冲锋陷阵守护国家的皇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