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重病，大臣们是知道的。</p>

他们看着浴血而出的孔佑，看着孔佑怀里抱着的女人，跟同僚交换着眼神，不知该如何开口。</p>

“胡说！”还是皇后娘娘扬声反驳道，“陛下怎么就病入膏肓？”</p>

孔佑抬眼看皇后，眼中灼热的火焰已经熄灭，像看着一团灰烬，了无感情。</p>

皇后在这种冷漠的视线下后退半步，胸口起伏间凤仪凌乱，茫然地向大殿看去。</p>

众人仰望她，崇敬她，畏惧她，但是从来没有人，看她像在看死物。</p>

“可陛下住在祁安殿啊。”有朝臣这么说。</p>

“是啊，陛下重病，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太子监国。”</p>

……</p>

皇后有苦难言。</p>

住在祁安殿，原本是装病的。皇帝要利用太子一党的松懈，把沈连翘诱骗进宫，放火烧杀，顺便治罪太子。</p>

皇帝甚至不惜让丞相之女陪葬，来掩盖自己的图谋。</p>

哪知道，这个借口反而被孔佑利用了。</p>

“可……”皇后勉力收神道，“可陛下为何心中不安？陛下有何错事，以至于要谢罪于天下？”</p>

是啊，他是高居皇位的真龙天子，何罪之有？</p>

“这个……”有朝臣低声道，“是因为三司会审时，晋王殿下的供词吗？陛下这么快便知道了？”</p>

说话的，正是御史中丞魏光嗣。</p>

魏光嗣摇着头，似乎在为陛下叫屈，却把皇族丑闻宣之于众。</p>

“陛下……”他哭着向前几步，跪倒在地，重重叩头道，“晋王说您十七年前火烧宜阳驿站，刺杀先太子，可微臣并未相信啊！微臣还要去查，还要去问的。丞相大人在这里，您听听，他也不会信啊！”</p>

魏光嗣泪流满面，看起来感天动地。</p>

成坚虽然不像魏光嗣这么会演戏，也无奈地跪下道：“陛下，晋王虽然说您派遣他前去北地刺杀太子殿下，但微臣并未见到手谕，故而也是不信的！”</p>

做那种阴诡的事，怎么会有手谕呢？</p>

他们看似在劝说皇帝，却把皇帝的罪行宣扬得清清楚楚。</p>

皇帝得国不正，自焚谢罪，理应如此。</p>

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傻子。</p>

皇后抬起衣袖，指着魏光嗣道：“你，你们，你们都反了！你们这是逼宫，是谋逆！”</p>

她终于在人群中找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下令道：“刘廷尉，谢统领，你们都在干什么？快处死太子，救出陛下啊！”</p>

处死太子，救出陛下？</p>

被皇后呼唤的那两个人没有犹豫。</p>

“让开，”孔佑喝道，“本宫要去太医署。”</p>

“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去了。”皇后冷笑着负手而立。</p>

朝臣向后退去，火焰映红了孔佑的脸。</p>

刘季昌和谢金戈都是皇帝的爪牙，不杀他们，不足以服众，也不足以震慑朝臣。</p>

孔佑把沈连翘交给严君仆，持剑走上去。</p>

皇帝闷声咳嗽着，喉咙和胸口充斥炙热的烟尘，在濒临死亡的绝境中，似乎听到有人在殿外唤他陛下。</p>

陛下……他是做了陛下的人。</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得到一切的人。</p>

而如今，这又是怎么了？</p>

是十七年前冤魂的子女，前来索债吗？他不怕，他不怕，只要爬出去，就能活着，就能重新执掌一切。</p>

皇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脚无法挪动一步，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火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爬上他的身子，吞噬他的四肢。</p>

疼……撕心裂肺滚入油锅般的疼。</p>

原来当初兄长他们，就是这么死的啊。</p>

房梁从头顶掉落，裹着火焰，砸碎皇帝最后一丝神智。</p>

当着皇后和数十位朝臣的面，孔佑浴血厮杀。</p>

他已经杀死谢金戈，已经砍断刘季昌的腿，他虽然负伤，却也让大多数卫尉军倒戈。</p>

似乎已经胜了。</p>

但孔佑刺向韩凉，把皇后吓得惊叫着后退。</p>

大臣们跪地求他住手，卫尉军跪地领罪求饶，但孔佑似乎停不下来。</p>

他的心中都是燃烧的大火和几乎失去沈连翘的悲愤。</p>

死一个皇帝，就能为父亲母亲复仇了吗？</p>

他们回不来了，永永远远，在他只有七岁那一年，葬身火海。</p>

他们甚至挡在这里，阻止他带连翘求医。</p>

那便杀，如同地狱中走出的，复仇的魔鬼。</p>

只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