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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打紧,”傅廷往前逼了半步,“你就为这个避着我,撵我走?”
棠梨神色凝重:“不,这事非同小可。我是组织里的叛逃人员……原以为……,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发现了我没死。所以……”
“所以你就想偷偷溜走,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对付他们是不是?”傅廷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怒气,“阿梨,我说过往后要与你同进退的。”
棠梨心尖发疼:“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同路人。”
“阿梨,我心悦你。”傅廷向她逼近,目光深得要把人吸进去,“那日山间你救我如谪仙临世,自云端坠入我眼前,从此便在我心里生了根。”
棠梨呼吸蓦地乱了。这话像春日里的暖阳,照得她心尖发颤,可转眼又被阴云笼罩。她偏头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别说傻话,你是堂堂世子,前途无量,我们……不相配。”
“别说这种场面话敷衍我。”傅廷突然抓住她手腕,“你明明知道的,我算什么世子?借来的身份而已,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棠梨心头像裹了层苦芯的糖。方才乍涌的甜意此刻又被苦涩漫过,化作了细针刺进血肉,扎得她眼眶发热:“你身上还背着血海深仇,魏家养育你的恩情也没还,何必搅进这摊浑水?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怕。”
傅廷轻叹一声,扶着她坐在方桌旁,“阿梨,同我说说你的过往吧。”
烛火摇曳,映得棠梨面容忽明忽暗。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像是要把人都裹进墨里。明明是暑气蒸腾的夏夜,她却无端打了个寒战。
“杀手的故事……能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就是杀人……”
她声音时断时续,略过了受训的细节,只絮絮说着染过的血。而那些被她杀的人里,也许有许多是本不该死的无辜之人。傅廷望着烛光里那张美得让人屏息的脸,此刻苍白得像是新糊的窗纸,叫他惊心。
最难捱的几处,回忆就像无形的手扼住她咽喉,总要沉默很久才能接下去。
“睁眼就躺在刘大娘屋里了,”棠梨忽然急促起来,“那时我真当自己逃出来了。可那夜在破庙……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人找上门……我们这种人,终究见不得天光……”
棠梨把话说完,心里反倒松快起来。像是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再没什么瞒着他的了。
可到底不敢抬眼看他。像她这种满手血腥的杀手,活在光天化日下的寻常人见了就该嫌恶的。道理她都明白,可就是怕在傅廷眼里瞧见半分憎厌,哪怕只透出一丁点呢。
四下里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声响。棠梨起身往外走,忽然被拽着往后一跌,等回过神,整个人已经陷进温热的胸膛。
傅廷两条有力的胳膊将她抱得紧紧的,掌心却极轻地摩挲着她发顶。他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揪着疼,喉头像塞着什么东西,千言万语在舌根底下打转,最后只是把人又往怀里摁了摁,恨不能揉进骨血里护着。
棠梨跌入他怀抱时,神思被那温热烘得如春雪化水,浑忘了思量。明明心里才掠过“再无明日了”,十指却不受她控制,像是自有主张攀上他脊背。方贴上他胸膛,耳畔便撞入他胸腔间雷鸣般的震动,她灵台骤然清明,急欲挣脱。
傅廷手臂却又收紧三分。
棠梨挣扎时两滴温热水珠洇入他襟口,她怔怔望着那点湿痕。
师父的鞭笞苛责以及经年的刀刃血光,早将她眼眶熬作了枯井,连心头血肉都被碾成了尘灰。但自从在刘大娘屋里睁眼那日起,许多细碎暖意竟重新淌过她干涸的血脉,让她数次潮了眼眶……
此刻倚着这温热胸膛,眼泪终是冲破心头坚冰,原来活人的泪当真是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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