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乡野遗贤，根株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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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遗贤，根株牵连

万历八年，二月初九。</p>

以会试天下贡士，命礼部尚书汪宗伊、詹事府掌府事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何洛文，为考试官。</p>

工部左侍郎治水总督潘季驯上奏，吴淞江、卯塘、秀州塘、蒲汇塘、孟渎河、舜河、青旸港等处，俱经设处兴工竣事，苏松尚有支河数十处，奏请挪用工部储水泥十万斤试验，以为辅材，上允之。</p>

上以河工按期结半，开叙效劳诸臣，加总河潘季驯太子太保，升工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并荫一子，总漕江一麟等官按例。</p>

陕西抚按臣张任等，以西安等府所属州，县驿递疲、民不堪命，乃酌议裁省，上不允，命西安等府明铺陈、预徵解、酌派徵。</p>

都察院奏，临洮知府曹时聘、密云游击魏孔与、河南都司佥书崔景荣，冒禁行驿递。</p>

早朝议定，曹时聘、魏孔与革职为民，崔景荣前已致仕，不予究，并遣御史、御马监、兵部司官等，赴西安各府，并行抚按官，查公车私用、遣牌驰驿者。</p>

刑科都给事中吴中行奏称，吏治坏于近名，人情隳于晚节。至于致仕关节者，利弊兴革绝不置念，贪污受贿随心所欲，乞开追查致仕官之先例，上留中不发。</p>

升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修撰周子义为通政司右通政，掌新闻版署。</p>

调左都御史温纯任兵部尚书巡抚贵州。</p>

升右副都御史四川巡抚海瑞为右都御史，掌都察院。</p>

……</p>

别殿阴阴水窦连，汉家帝子有楼船。</p>

开春之后天气向来不错，哪怕帝王家，也要组织一二次阖家欢乐的项目。</p>

西苑的琼华馆东北，过堰有水殿，藏有玲珑的龙舟凤舸，武宗嫌弃狭小，另造了一艘乌龙楼船，还未来得及享用，只平白被文徵明讽刺了一番，如今却正好便宜了朱翊钧一家子。</p>

春风拂面，日光和煦。</p>

阖家欢乐，自然只带上了后宫与家奴。</p>

整日在旁盯着仪态谈吐的文臣不在，气氛休闲而惬意。</p>

陈太后、刘皇后，以及嫔妃们正在楼上打麻将，李太后正在与吴婕妤交流孕期经验。</p>

李贵妃则是陪着皇帝枯坐甲板。</p>

朱翊钧悠哉地躺在躺椅上，手里拎着钓杆，也是难得玩一玩游船垂钓的花样：??“岳祖父来信说什么了？”</p>

李白泱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脸颊：</p>

“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聊闲。”</p>

“开春后曾祖母逐渐痊愈，让我不要担心；又说自己老迈，今年就不入京探望了，遣我叔父送些东西来就是；以及几个兄弟姐妹学业如何。”</p>

朱翊钧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倾听，不时附和一两句。</p>

“哦对，大父让我给陛下代为问候。”</p>

穷极无聊之下，李白泱摆弄着手里的鱼竿，鱼漂在水面上瞎晃悠。</p>

“说陛下托大父转交给吴承恩的稿酬，今年其终于登门取走了。”</p>

“南京新闻版署选人补任的奏疏，希望陛下不要一直留中不发，大父是诚心找人接班，并非应付言官弹劾。”</p>

“大父还说，世交张家子弟，因调任苏松管粮参政而上门全的礼数黄金十两，也托人转交给陛下。”</p>

朱翊钧摇着躺椅，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的脚踝搭在膝盖上，毫无仪态地悠哉抖动。</p>

听到最后，放缓抖腿的频率，看向李白泱确认道：??“苏松管粮参政？”</p>

李春芳还不至于为了十两黄金，特意来做清廉的姿态。</p>

这是打小报告呢。</p>

李白泱迎上皇帝的目光，神色疑惑地点了点头：??“陛下，有什么不妥？”</p>

朱翊钧撇了撇嘴：??“没什么，苏松管粮参政一职，前年就裁撤了。”</p>

张居正招人恨不是没有原因的。</p>

除了考成法外，还经常对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下刀子。</p>

前几年就说什么，近年内外官员视国初旧额已增数倍，不顾民艰，动滋烦扰，如此非一。</p>

于是，便由内阁部院层层下压，推动了一出简政的戏码————“命各省官凡添设冗员者，俱一一查议具奏裁革。”</p>

苏松管粮参政一职，就是前年被拿掉的。</p>

不过以李春芳的小报告来看，显然又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p>

李白泱入宫多年，耳濡目染，早就见怪不怪，甚至还有心情调笑一番：??“谁让陛下天高皇帝远。”</p>

朱翊钧白了她一眼：??“方才所说的世交张家，又是哪一路神圣？”</p>

衙门系统自成立以后，便开始具有生物本能——整个衙门上下，来往，??《娄东诗钞》刊行后，拜师求学者门庭若市，逐渐有了娄东学派之称，俨然有开宗立派的架势。”</p>

“此外，还有各种联姻，譬如张情娶妻，便是吏部王尚书族女。”</p>

“这次履任苏松管粮参政的张性，其妻便是我家的族女，这才会特意上门向大父做礼数。”</p>

朱翊钧起身端坐，屈指敲着膝盖，静静听着李贵妃科普江南的政治生态。</p>

果真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p>

他脑海中陡然跳出一句词组————产、学、官结合。</p>

《罪恶累累的孔府》，当即激起轩然大波。”</p>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又群情汹涌？”</p>

舆论舆论，事情不激烈到一定程度，也不至于这样叫。</p>

事情不闹到一定程度，新闻版署都懒得理会。</p>

周子义对自己接手的摊子也是没眼看，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山东省三司衙门、衍圣公，乃至盐政衙门的殷总督皆发函来，问询到底是不是通政司授意。”</p>

“此外，现在士林的反应更是强烈，通政司已经被信件淹没了，纷纷责备我等为何替何心隐刊载妖书，是不是有意辱骂圣人，要将我等开除儒门。”</p>

“听说都已经有聚众游行，冲击度田衙门的苗头了。”</p>

申时行啧了一声，自嘲一笑：??“我就说要捅马蜂窝。”</p>

倪光荐与周子义悻然一笑。</p>

申时行摆了摆手：??“一并上廷议罢。”</p>

“这事不是舆论引导的事了，通政司先不要管了，新报停一停，等议出个结果再做回应。”</p>

说罢，他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p>

这就是端茶送客了。</p>

通政司两人眼力不差，当即起身告辞。</p>

申时行心里有些烦躁，只是起身相送，并未挪步送到门口。</p>

目送着两位同僚离开，申时行有些疲倦地缓缓落座。</p>

通政司不知道怎么表态，顶多觉得棘手而已，内阁具体统筹政事，才是觉得烈火灼身。</p>

民间结社的文人、动辄冲击衙门的大户，频频游行的学生。</p>

度田以来火药桶一般的天下，官吏离德、南北离心、士绅毁堤淹田也要阻拦清丈。</p>

再加上皇帝催生的报纸这种舆论手段。</p>

这局势当真是一点就着。</p>

可别真的出什么乱子。</p>

想到这里，申时行霍然起身，朝隔壁中书舍人的值房喊道：??“替我备肩舆，去吏部一趟！”</p>

值内阁中书舍人应声而去。</p>

申时行看了一眼值房，日光自窗外投入，堆积如山的奏疏光影交错。</p>

他摇了摇头，伸手将值房门带上，缓步走了出去。</p>

……</p>

山东布政司，济南府。</p>

殷士儋自内阁学士致仕后，便筑庐于泺水之滨，讲学著书，一时从者如云，便将园子取名“通乐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