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鸽狂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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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是人还是蛇呢？你是怎么确定你是拥有从人变成蛇的阿尼马格斯能力的人，还是拥有从蛇变成人的阿尼马格斯能力的蛇的呢？”

阿格妮特歪了歪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神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的卡洛斯，她问着问着甚至不由自主地主动走上前了一步，将自己的两只手搭在了卡洛斯的膝盖上：

“你怎么能保证你自己的本体就是一条蛇，而不是一个人呢？也许……也许你只是活了很久很久，忘了自己一开始是一个人，然后以为自己是一条蛇呢？你还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吗？”

阿格妮特心中的问号一下子朝着卡洛斯倾泻而来，她能感觉到抚摸着自己头顶的卡洛斯的手突然开始停滞了，就像是一瞬间被阿格妮特的声音给石化了一样，而现在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尊石像一样坐在椅子上，他蓝色的眼睛依然直视着阿格妮特所在的方向，但是那双眼睛里现在没有聚焦，似乎预示着他的思绪这时候已经飘向了一个更远的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

大约是出于对于被自己提问的人的负责，阿格妮特选择勇敢地直视着卡洛斯的那双眼睛，她看到那双眼睛的颜色在越变越沉，原本圆形的瞳孔也在逐渐变幻着形态，最后变成一道竖在深蓝广阔浪潮中间细长而深邃的黑色谷渊。那一抹细小的深邃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让阿格妮特感觉自己好像在逐渐被它拉近，连灵魂也要吞吃进深渊里。

卡洛斯的眼睛好像变成了某种具象化的幻觉，周围是广阔无垠的深蓝色海绵，而中间是巨大的细长的黑色深渊，这个幻觉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沁透了凉气和某种险恶的气息，当阿格妮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道黑色深渊里究竟存在着何物的时候，她看到的是一条蛇，巨大到连一块鳞片都比自己要宽广的蛇。

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那条蛇在无尽的深渊里游弋着，而突然间，那条蛇顿住了，就像是在现实里卡洛斯也同样被石化了一样，那条蛇的鳞片开始泛白，变成了白玉一样的形态，然后阿格妮特终于看到了那条巨蛇的头——

在深渊里对着她呲着尖牙的蛇，也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那双利齿咬向了自己。

……………………

阿格妮特是被一双冰凉的手给叫醒的，连带着还有母亲的泪水。

当她从她房间里那张铺着厚厚的棕色毛毯的小床上醒来的，她看到的第一张脸是卡洛斯-尼姆塔拉的脸，卡洛斯那时候正轻轻地蹲在她的床头，右手抚在她的额头上，尽管卡洛斯的手依然是冰凉的，但阿格妮特却丝毫没有不适感，她甚至一瞬间觉得，卡洛斯的抚摸与母亲的抚摸别无二致。

她看向卡洛斯的脸，那张脸与她之前看到的别无二致，连那副轻松温和的神情都一模一样，但那双眼睛这时候已经变得大不相同，蓝色的蛇瞳依然直视着她，但比之前已经多了几分深意，似乎在那段幻觉里，不光是阿格妮特，那条蛇本身也得到了某种启明。

而现在那条蛇要去践行它的启明了，而自己或许会成为它的启明的守护者。

阿格妮特在心里本能地这么想道，而当时的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看似不过是本能的话语，实则是她一生中下达的第一则预言。

母亲在看到她醒来之后就立马停止了哭泣，她立马扑到了阿格妮特的跟前，用自己的脸抚摸着阿格妮特的脸，泪水在面颊与面颊之间交织。

“妈妈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你的外婆也不会。”母亲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阿格妮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非常干咳，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为了安慰母亲，她只好抬起胳膊轻轻搂住她，而当她抬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小小的、有些冰凉的挂坠一样的东西。

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阿格妮特并没有抬起手来去看那个东西，而是用手指缓慢而轻柔地抚摸着上面粗糙的纹路，将它握在手心感受着它的重量。

“那是我的鳞片，象征着我对你们一家人的祝福。”

良久之后，卡洛斯-尼姆塔拉终于开口，他的两只胳膊柔顺地垂在身侧，阿格妮特感觉他的身子有些前倾，用一种反重力的形式像是斜斜地被插在地面上一般垂头看着自己，床头旁边的窗户外透出些许阴沉的天光，在卡洛斯-尼姆塔拉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斑驳的阴影，而在他的身后，他巨大的影子被映射在房间的墙上，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蛇。

他注视着阿格妮特的双眼，说话的时候又像是在降下预言，又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

“阿格妮特-拉塞尔，自你开始，你们家族会变成强大而知名的预言者，你们的灵魂会天生与自然里的各种精灵相互连接，它们会向你们展示命运的轨迹，然后，你要向世人展示你所见，向世人解释你所想……最后……”卡洛斯-尼姆塔拉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他弯下腰轻轻握住了阿格妮特的手，两个人的距离近到阿格妮特能看到卡洛斯逐渐泛白的发梢和那双略带悲伤的眼睛，“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们会的。阿格妮特用眼睛回答着卡洛斯-尼姆塔拉。

紧接着阿格妮特看到卡洛斯笑了笑，他打开了旁边的窗户，一只白色的鸽子飞快地飞了进来，停在了阿格妮特的床头柜上，用混黑的眼球好奇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阿格妮特。

这是我的鸽子，阿格妮特在心里这么想道。

一阵微微湿润的风从窗户外吹进了屋内，卡洛斯看着窗外摇曳的树，然后说道：

“这个地方很快就要爆发山洪了，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那里也更适合你们一家人，搬去斯古曼山谷吧，拉塞尔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