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盐沼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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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烤馕的麦香、孜然羊肉串的焦烟、俄国香皂的玫瑰味、陈年羊毛毡的膻味、鱼摊血水的腥气、印度檀香粉的甜腻、马粪发酵的酸味、河泥蒸腾的土腥、暗巷尿渍的刺鼻氨水形成刺鼻的嗅觉冲击,而银匠錾子敲击声、维吾尔刀郎人的热瓦普琴颤音、骆驼打喷嚏的噗嗤声、铜币叮当落入陶罐、醉汉俄语咒骂、牛车木轴吱呀呻吟、恩巴河水拍岸碎响、远处沙暴低吼如闷雷,交织成了集市的交响乐。
商队在此补充了淡水与草料,并雇佣了当地的哈萨克向导,因为河道在此分岔,须熟知当地地形的人辨识浅滩,避免陷入流沙区。
干涸河床表面覆着灰白色盐壳,裂缝中钻出几丛骆驼刺,看似坚实如冻土。当老向导带来的先锋骆驼踏上此处河床时,突然,盐壳“咔”地碎裂,黑褐色流沙如沸腾的沥青翻涌,瞬间吞没驼腿。流沙密度极高,骆驼越挣扎下陷越快,15秒内腹部已没入沙中,驼峰痛苦地前后摇晃。沙层下暗藏腐木与百年前溺毙商队的残骸,此刻也从盐沼中散发出刺鼻硫化氢味。
领队阿拜吹响牛角号,商队全员勒缰,后方骆驼前蹄扬起,砂土泼溅如雨。哈萨克向导抛掷套马索缠住驼峰,绳索瞬间绷直,马鬃编成的绳股在沙粒摩擦下迸出火星。八名商队队员跳下马来,冲到岸边,抓住绳头,呈扇形后仰拖拽,脚蹬岩块高喊“安拉胡阿克巴”发力,皮靴陷入硬沙半尺。另两人将备用毛毡铺在流沙边缘,匍匐靠近骆驼脖颈,用短刀割断货物绑带以减轻负重。
三头健壮公驼被驱至上风处,缰绳串联成活体绞盘,鞭响后同步发力,驼掌犁出深沟。陷沙骆驼仰头嘶鸣,瞳孔因恐惧放大如黑镜,倒映出众人扭曲的脸。拖拽中沙层突然塌陷,救援者哈桑左脚被卷入,黑沙漫至膝盖,匕首脱手坠入深渊。阿拜急忙卸下货箱木板,横架流沙面作浮桥,木板却被腐骨刺穿,碎屑飞溅。王月生从药箱中取出酒精泼向流沙,火折引燃,“轰”地爆出甲烷燃烧的蓝焰,热浪推升沙层膨胀。火焰灼烧骆驼腹毛的焦臭中,沙体短暂硬化,众人趁机拖出人驼,滚离危险区。
驼腿表皮被砂粒刮尽,裸露肌肉如剥皮石榴,兽医用烧红匕首灼焦伤口止血,骆驼哀嚎声惊飞秃鹫。驼峰间绑带的鎏金铃铛沾满黑沙,摇晃时沙粒从铃孔簌簌洒落,似沙漏倒计时。哈桑的刻有《古兰经》经文的银质护身符坠入流沙,少年牧人默罕默德竟纵身捞取,被阿拜揪发拽回。王月生给阿拜和哈桑处理完伤口后,用针灸缓释骆驼痉挛,老向导含泪喂它嚼烟叶镇痛——草原法则本应弃伤畜,此刻却被打破。
经此一役,王月生对这些纵横丝绸之路的商队的应变能力、完美配合有了充分认识,对于大自然无处不在的凶险也更加敬服,而王月生的急中生智和医术也被大家认可。
阿拜决定去附近的阿吾勒营地休整一晚。这是一座哈萨克游牧部落的夏季营地。三十余顶白色“穹庐”( 毡房)呈同心圆分布,外围用骆驼刺枝与羊毛绳结成篱墙,防狼群夜袭。中央矗立苏鲁锭战旗——黑鬃马尾垂挂铁矛,象征成吉思汗时代的战神之魂。营地东侧是妇女区,晾晒羊皮的长木架下堆满奶桶,铜壶悬挂绳网中随风轻晃。营地西侧是畜栏,孕马单独圈养,地上撒艾草灰防流产。营地南侧有萨满祭坛,石板上刻狼头图腾,散落风干的雪豹颅骨与鹰羽。
毡房的骨架是用红柳木交叉成格栅,以骆驼皮绳扎结,可拆卸装车迁徙。上覆三层羊毛毡,外层防雨、中层保暖、内层刺绣,冬季会加覆黑牦牛毛毡抗暴雪。毡房内部地铺波斯蓝染地毯,角落叠放彩漆木箱藏家族谱与婚嫁银饰。穹顶悬铜制吊篮,盛放奶疙瘩与马鞍油膏,烟气熏染成乌金色;门帘内挂狼髀石护身符,刻有部落印记的匕首插在门框旁,刀柄缠褪色红绸。
草原上对商队总是欢迎的,因为他们可以带来需要的货物和远方的信息。当晚,部落举办夜宴欢迎商队。众人将胡杨木搭成锥形,外层裹骆驼脂,萨满以燧石击打突厥铁剑,火星溅入干牛粪堆,火焰腾起时高呼“腾格里(天神)赐暖!”。烈焰窜至三米高,将人脸映成青铜面具。事先将羔羊腹腔塞入野葱、沙枣、咸湖盐,缝以马鬃线;裹湿河泥埋入他处篝火余烬。此时已近三小时,敲开泥壳,肉香混着焦土气炸裂。头羊眼珠献长老象征智慧,后腿赠贵客,阿拜则生饮羊血以示敬意。孩童争抢脆骨,油脂沿指缝滴入火堆,“滋啦”声引来牧羊犬匍匐乞食。
老人拨动冬不拉肠弦,吟唱史诗《阿勒帕米斯》——英雄跨赤马踏破七层炼狱,歌词还提及“汉地商客携瓷西来”,琴箱共鸣声似马蹄叩击岩层。青年武士持双弯刀旋身劈砍,刃光织成银网,突然刀尖挑酒碗泼向宾客,酒液穿火墙化作蓝焰流星。萨满用羊皮剪出狼与鹿,投影岩壁演绎部落迁徙史,最终狼影吞噬鹿影时,全场以刃击盾高呼“乌拉!”。
王月生经历了前几日的沙尘暴和今天白天的凶险救援,也感觉身心俱疲,痛饮了几碗发酵马奶(“库米斯”),在冬不拉泛音、鹰铃碎响、少女银镯相击声、火焰爆裂声、撕咬羊肉的咀嚼、醉汉呼麦、远狼嚎叫、地底暗河闷响声中沉沉睡去。最后一丝清明中似乎听到了迁徙季最后的雁阵掠空声,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归家途中的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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