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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瓮城塌了?!”韩王安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完了…全完了…”
“顶住!给我顶住!”暴鸢声嘶力竭地咆哮,试图挽回局面,“调集王宫卫队!调集所有能战之人!去北门!死守内城!”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城破的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新郑!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压过了宫廷的丝竹!秦军破城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这座末日之城最后的疯狂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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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太庙。
此地位于王宫深处,庄严肃穆,供奉着韩国历代先王的灵位。巨大的青铜香炉中青烟袅袅,檀香的气息也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与硝烟气息。
数十名须发皆白、身着古老祭服的韩国宗室元老,此刻并未跪拜于先祖灵前祈求庇佑,而是如同愤怒而绝望的困兽,聚集在太庙那高大的汉白玉阶下。他们手中紧握着象征身份的玉圭,或是祖传的青铜短剑,苍老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殉国的悲愤与不甘。
“暴鸢无能!张平误国!韩王…韩王懦弱!”一位辈分最高的宗老,用枯瘦的手指指着王宫方向,声音嘶哑而悲怆,“竟欲不战而降!将我大韩社稷,拱手献于暴秦!此乃奇耻大辱!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另一位宗老挥舞着手中的青铜剑,老泪纵横,“我姬姓血脉,岂能受此屈辱?!与其被秦人屠戮,不如血溅太庙!以死明志!唤醒国人!”
“对!血溅太庙!唤醒国人!”群情激愤!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此刻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光芒,如同扑火的飞蛾,决意用鲜血染红这最后的圣地,为即将灭亡的故国献上最悲壮的挽歌。
“砰!”
太庙沉重的朱漆大门被猛地撞开!
一队身披玄甲、浑身浴血、如同地狱煞神般的秦军锐士,在王贲的亲自率领下,踏着沉重的步伐冲了进来!冰冷的杀气瞬间冲散了檀香的氤氲!为首的锐士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是刚刚还在王宫咆哮着要死守内城的大将军暴鸢!他怒目圆睁的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不甘!
“尔等…意欲何为?!”王贲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目光扫过阶下那群手持“凶器”、神情悲愤的宗室元老。
“暴秦走狗!休得玷污我大韩太庙!”为首的宗老须发戟张,厉声怒斥,举起手中的玉圭,“今日,老夫便以这太庙阶石,殉我国殇!”说罢,他竟猛地低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身旁那巨大的蟠龙石柱!
“咚!”
一声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白发苍苍的头颅与坚硬逾铁的青石猛烈碰撞!鲜血混合着脑浆,瞬间迸溅在古老的蟠龙图腾之上!染红了冰冷的石阶!
“叔公——!”
“跟他们拼了!”
悲愤的哭喊与怒吼炸响!其余宗老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有的效仿撞柱,有的挥舞着玉圭或短剑,跌跌撞撞、状若疯虎般扑向台阶上那些全副武装、如同杀戮机器般的秦军锐士!
结局,毫无悬念。
“噗嗤!”“咔嚓!”“啊——!”
刀光闪烁!长戟突刺!沉闷的利器入肉声、骨骼碎裂声、濒死的惨嚎声瞬间充斥了这庄严肃穆的太庙!苍老的身躯在冰冷的兵刃下如同脆弱的麦秆般倒下!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供奉先祖的香案上、灵位上、蟠龙石柱上…染红了冰冷的汉白玉阶!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彻底压过了檀香的气息。
王贲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转瞬即逝的、单方面的屠杀。他踏过流淌的鲜血和倒伏的尸骸,如同踏过寻常的泥泞。他走到太庙正中的韩氏先祖灵位前,伸出沾满血污的手,一把将最上方那块象征韩王的灵位牌扫落在地!
沉重的木牌摔在血泊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带韩王。”王贲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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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郑北门。
瓮城已化为一片燃烧的废墟,巨大的城砖垮塌下来,堵塞了道路,浓烟滚滚。内城门洞开,如同巨兽被撕裂的咽喉。泥泞的道路上布满了车辙、马蹄印、散落的兵器、以及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雨水的气息。
一队长长的、垂头丧气的队伍,如同送葬的行列,缓缓从洞开的城门内走出。队伍最前方,是被剥去了冕服冠冕、仅着素白中衣的韩王安。他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几乎是被两名面无人色的内侍架着,才能勉强行走。他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绳结勒得皮肉发白。在他身后,是韩国的王后、王子、公主以及张平等一众重臣,同样被绳索捆绑串联,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再后面,则是稀稀拉拉、丢盔弃甲的韩军士卒,垂头丧气地丢下手中的兵器。
投降的队伍在泥泞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之上。两侧,是如同玄色铁壁般肃立的秦军锐士,冰冷的戈戟直指天空,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射向这群亡国之君与败军之将。死寂!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压抑的抽泣声、雨水打在甲胄上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废墟中偶尔传来的火焰噼啪声。
队伍在距离城门百步外的一片相对平坦、却泥泞不堪的空地上停下。这里临时搭起了一座简陋的高台。高台之上,嬴政一身玄色常服,外罩玄色大氅,并未戴冠,墨玉簪松松挽起发髻。他负手而立,如同渊渟岳峙,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淌,却无法撼动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与寒意。他的目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缓缓扫过下方那群在泥泞中瑟瑟发抖的亡国之人,最终定格在韩王安那张绝望而屈辱的脸上。
王贲大步上前,手中捧着一个沉重的黑漆托盘。盘中,赫然是韩国的传国王玺——一方雕刻着玄鸟(韩国图腾)的青铜巨玺,以及象征着兵权的青铜虎符。
“罪臣…韩安…率…率韩国宗室群臣…献…献国玺、兵符…乞降…求…求皇帝陛下…开恩…”韩王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充满了极致的屈辱与恐惧。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水之中,额头深深埋进污浊的泥泞里。他身后的王后、王子、群臣,如同被推倒的骨牌,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啜泣声再也压抑不住。
嬴政并未看那托盘中的玺符。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韩王安那沾满泥浆的后颈上。他缓缓抬起手,伸向身侧肃立的蒙恬。
蒙恬立刻双手奉上一个用素绢包裹的狭长木匣。
嬴政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物——正是那片在云阳狱中,沾染着韩非暗褐色污血、刻着歪扭字迹的竹简!“蠹…国…法…亡…”四个字,在阴沉的雨天下,依旧刺目惊心!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片冰冷而污秽的竹简,缓步走下高台。沉重的皮靴踏在泥泞中,发出清晰的“啪嗒”声。他走到跪伏于地的韩王安面前,居高临下。
冰冷的竹简边缘,带着雨水的湿滑,缓缓抬起韩王安沾满泥浆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韩王安惊恐地睁大眼睛,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清晰地看到了眼前那片竹简上刺目的污血和那四个如同诅咒般的字迹!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认得吗?”嬴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清晰地传入韩王安耳中,也传入每一个跪伏在地的韩国宗室大臣耳中,“此字,何人所书?”
韩王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来了!那字迹!那内容!是…是韩非!是他那个被自己放逐、最终死在秦狱的弟弟!一股混杂着惊骇、悔恨、怨毒与无边恐惧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你韩国的公子!是你姬姓的王族血脉!韩非!”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韩国人头顶!他捏着竹简的手指猛地用力,几乎要将那冰冷的竹片捏碎!“他用命写下的谶语!‘蠹国’!‘法亡’!今日,便在尔等眼前,应验了!”
嬴政猛地将那片染血的竹简,狠狠掷在韩王安面前的泥水之中!竹简溅起污浊的泥点,落在韩王安苍白的脸上、素白的中衣上,那暗褐色的污血如同蠕动的毒虫,触目惊心!
“看看!好好看看!”嬴政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亡国者的灵魂上,“这便是尔等君臣昏聩,权贵蠹国,法度沦亡的下场!韩非之笔,比朕的弩箭,更早洞穿了尔等的心脏!”
韩王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筛糠,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泥泞中,脸埋在污血与泥浆混杂的地面上,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他身后的韩国宗室大臣们,个个面无人色,抖若秋蝉,连哭泣声都停滞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冰冷。
嬴政不再看他们。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那辆早已准备好的、用以押送韩王安及宗室前往咸阳的、没有车篷的简陋囚车。囚车的车辕上,赫然用坚韧的牛筋绳,牢牢捆缚着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厚重竹简——正是韩非毕生心血所着的《孤愤》、《五蠹》等名篇!
“起驾。”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冰冷无波。
沉重的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那辆简陋的囚车,载着瘫软如泥的韩王安,在无数秦军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启动。车轮无情地碾过那片被嬴政掷于泥水、刻着“蠹国法亡”的血简,将其深深压入污浊的泥泞深处。同时,车辕上那卷象征着韩非思想绝唱的竹简,也在颠簸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如同故国文化最后的悲鸣。
囚车驶过洞开的、燃烧着余烬的新郑城门,驶向那未知而冰冷的囚徒之路。车轮在泥泞中留下的深深辙痕里,混合着亡国君王的泪水、故国贵族的屈辱、以及那片被彻底碾入泥尘的、法家巨子染血的绝笔。韩国最后的尊严,连同它曾经的骄傲与思想,一同被碾碎在这深秋冰冷的雨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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