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霜街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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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

白的，冷的，静得像冻住了时间。

裴烬“站”着，如果这动作还能算站的话。新凝的身体，是亿万点冰晶微尘聚合成的轮廓。触感是冷的铁，又带着点糖渣压实的沙砺感，沉重得挪一步都要碾碎这片凝固的寂静。他试着抬“手”——一道棱角模糊、由无序霜晶勉强拼凑的臂形缓缓抬起，关节凝结处发出细微的冰裂声，震得“掌心”覆盖的薄霜簌簌落下。

腰？那位置不再是血肉空洞，是一圈向内塌陷、由更加致密、接近半透明的金属般霜晶构成的漩涡印记。漩涡中心，一点微弱得如同幻觉的橘黄暖意，在绝对冰冷的冻土深处，一下、一下，极其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身覆盖的薄霜跟着微弱震颤，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心跳余震。

这里是……哪？

视线所及，巨大的空间。穹顶望不到边，如同封冻的铅灰色天幕。四周是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残骸轮廓，像是史前巨兽的骨骼被半透明的厚实冰壳层层包裹、冻结在原地。脚下？坚硬冰冷的“地面”，平滑如镜，同样是凝实到难以想象的白霜。空气（或者说是存在介质）吸走所有杂音，连霜晶摩擦落下的微响都被无限放大、拉长、然后吞噬。

死寂的城。

“……街……”喉咙深处——那霜晶喉管的结构中——勉强挤出个气音，刮得霜粒直掉。扫描视界启动，眼窝位置两簇深紫色低温晶簇聚焦，冷光在平滑的霜面上投出细小的光斑。前方，那些被厚冰壳包裹的扭曲残骸之间，依稀被“凿”出了一条通道。歪歪扭扭，却像有某种规律，通向迷雾深处。两边的冰壳残骸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霜，更深处却隐约能看到冻结成固体的深紫或暗红的光路管线，如同巨兽被冰封的血管。

他拖着沉重的霜躯，向前挪了一步。

咯吱……

霜面龟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又在身后缓慢凝合。腰后的橘黄搏动沉甸甸地拽着他，像个嵌进冻土的沉重锚点。

越往里走，空间越“规整”。残骸不再是单纯包裹冰壳，而是被仔细“雕琢”过，形成了巨大的、半透明的霜壁。壁上那些被冻结的深紫、暗红光路更加清晰、密集，构成复杂的几何循环纹路。空气里那股冰冷的秩序感，压迫得霜粒子都似乎排列得更紧致了些。

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

四条同样覆盖厚霜、凝实如铁的“街道”在此交汇。街道两旁，巨大的霜壁延伸入灰蒙雾气深处。路口中心，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雕像”？

与其说是雕像，不如说是一团巨大凝固的白霜块。块体形状极不规则，边缘棱角被寒风吹蚀得模糊。霜块内部深深嵌着一个巨大的、扭曲变形、覆盖着更厚实冰层和金属锈垢的——煎饼炉台残骸？！炉台台面甚至依稀能看到厚厚一层覆盖着冰晶的、深褐色凝固糖脂。炉口大张着，边缘翻卷撕裂，如同绝望呐喊后被瞬间冻结的口型。

扫描器掠过炉体表面冻结的斑驳锈迹和糖脂冰层。

嗡——！

腰后那沉滞的橘黄搏动猛地一抽！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铁锈混合着劣质糖精齁甜的信息流，被腰后橘黄搏动抽吸着，顺着霜躯核心瞬间传递进他的感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仿佛隔着万里玄冰传来的、铁器被强行撕扯弯折的呻吟？！

“……老……炉……”霜晶喉管震得霜粒滚落。

就在这时！

噗……嗤……

极其轻微、湿漉漉、像是破洞的鼓风机在冰下慢速排气的怪声，毫无征兆地从十字路口另一侧、一个巨大的、半掩在霜壁拐角的漆黑凹陷口子深处传来？！

声源不远！

在死寂的、连霜落都清晰无比的十字口，这声音像滴热油溅进了冻油锅！裴烬猛地扭头！霜晶眼球（如果可以这么称呼那聚焦的深紫晶簇）死死锁定那漆黑的缺口！缺口里面是浓郁的、如同冻结墨汁的漆黑，连冰霜都无法覆盖。

更诡异的是——

那声音！

那湿漉漉的排气声！

分明是……

之前冰柜深处，小老板被油膏封死的喉舌锁芯在尝试运作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锁……喉……”平板油滑的声音几乎贴着霜晶耳膜响起，冰冷黏腻如同冻蛞蝓爬进骨髓。

腰后的橘黄搏动狂跳了一下！漩涡印记深处泛起一丝刺骨的灼烫！这灼烫感带着明确的引力和警示——不要靠近！危险！

但就在那湿冷怪声响起的同时——

滋——滋——

另一侧！靠近霜煎饼炉台的位置！空气里竟然……极其轻微地……闪烁起几粒……金红色的电火花？！？

火花微弱如萤火虫，跳跃了两下，瞬间湮灭在冰冷的空气中，只在视网膜残留一线灼痕。位置？好像正是刚才腰后搏动抽吸到信息流时，扫描器掠过的炉台表面某块锈迹糖脂的结合点附近？！

没等裴烬细究——

呜——嗡——！！

一阵低沉、绵长、带着厚重铁锈摩擦和齿轮卡涩双重痛苦的嗡鸣，又从他背后刚经过的巨大冰封管线中传来！嗡鸣一起，整个霜晶“地面”都跟着轻微震动！

声音各异，方向不一！仿佛这个沉寂的巨大霜城深处，无数被冰封的系统残块在同时强行激活了最底层的、失控的、濒死的运转机制！信息噪音如同垂死蜂群最后的哀鸣，瞬间撕碎了绝对的寂静！

“滋……警告……霜烬城……冗余协议……失控激活……能量溢出……”

那个平板冰冷的系统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干扰后的断续杂音，不再是纯粹的秩序宣示，更像是故障警报！

腰后漩涡印记的搏动节奏彻底乱了！灼烫与冰冷交替冲击，引得包裹他霜躯外壳的薄霜瞬间崩裂、蒸腾起一片冷雾！

这乱局！

一股源自小老板“声源”方向的黑冷气息混着湿冷的解析信息流，如同毒蛇吐信，瞬间笼罩裴烬；

另一股带着老方之前存在痕迹（那金红火花和锈音）的炽热焦灼感，却又倔强地从炉台方向顶了过来！

还有更多方向！

或冰冷或焦躁或狂暴的微弱波动此起彼伏！

如同沉寂战场下无数未曾死透的凶灵被同时惊醒！争抢着向这具新凝的、带“腰”的霜晶躯体，伸出它们冰冷而饥渴的爪牙！

“……炉膛……来了……”那平板油滑的声音在混乱中越发清晰，带着一种混合了贪婪与疲惫的催促，“……快……点……膛口……霜壳子厚……油膏……封着芯儿……拿钥匙……插……锁眼……”

钥匙？锁眼？

裴烬浑浊的霜晶视线扫过湿冷怪声的漆黑缺口，又扫过刚才闪烁金红火花的炉台角落。缺口的湿冷如同深喉冰冷的锁喉陷阱；炉台角落那微弱的火气却像炉膛未灭的余烬。这“霜烬城”，像是个巨大失控的熔炉冰雕坟场，每一块冰封的残骸，都似乎对应着过往的一个关键接口或伤口！

腰后漩涡印记搏动得更急，混乱的信息流几乎要冲垮他那尚未稳固的霜晶意识结构。就在这时——

“啵……噗噜……”

一个极其轻微、却又在混乱噪音中异常清晰的声音。

像……油锅滚烫后冷油边缘鼓起的一个小小气泡？破掉了？

声音来源？

就在离他霜靴不足三步远的一个极其普通、毫不起眼的霜面角落里！

一块巴掌大小、覆盖着薄霜的霜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