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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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靖的身体开始发烫，皮肤泛红，体内的鲜血好似在沸腾，一缕缕白烟从他眼耳口鼻处溢出，整个人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p>

当亲情的压缸石被砸碎后，源自于血脉骨子里的暴戾，也就彻底失去了压制。</p>

复仇的怒火，让其失去理智，现在是他，在主动呼唤与放大体内的这股力量。</p>

李追远站在旁边，平静地看着他。</p>

他没和这小道士相处过，这活儿前几天都是交给谭文彬在干，也因此，他现在担心的不是其它有的没的，而是小道士能否控制住这股力量，愤怒可以，但别因此失了智。</p>

坐在轮椅上的谭文彬，此刻内心就要复杂许多，看着眼下的陈靖，眼里也流露出一抹关切。</p>

谭文彬是喜欢这个少年的，开朗、热情、懂事，只是这一切，自今日起，都得从他身上被抹去。</p>

但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起悲剧，他们这帮人不过是来到这场悲剧的一个中间环节，就算想发善心去做点什么，也没了意义。</p>

忽然间，陈靖身上的气息出现紊乱，他终究还是无法初次就掌控住这股力量，他的面容开始扭曲，神情变得狰狞。</p>

李追远大拇指按了红泥后，点在了陈靖眉心。</p>

指尖发烫，但李追远选择强忍着继续下压，等过了一段时间后，猛地向外一拉。</p>

正常人肉眼只能看见这一块区域的视线产生模糊，若是走阴视角，可以看见一团绿色的妖火被李追远抽出，然后再被黑色的业火进行中和。</p>

刹那间，病房里当即有种明净的感觉，连灯光都变亮了几分，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p>

陈靖神情稍缓，刚刚的他只觉得身体快被撑炸开，现在被及时卸了压。</p>

李追远本想伸手去推他，但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烧红到蜕皮的大拇指后，还是选择抬脚，用靴底，把他踹了过去。</p>

这一脚力道不大，但方向精准，让陈靖失去平衡后向其左侧踉跄几步，最终倒向了那边的谭文彬。</p>

谭文彬伸手接住了陈靖，少年仿佛找寻到了一个口子，不管是心理上渴求依靠还是生理上的燥热煎熬，都让他抱紧了谭文彬。</p>

谭文彬身上的冰冷，让少年体温终于降了下来。</p>

“谢谢你，彬彬哥……”</p>

谭文彬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冷热交替间，少年的头发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像是刚洗了头。</p>

“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报……”</p>

谭文彬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已经睡着了。</p>

林书友从病房外走进来：“彬哥，我把孩子抱出去让他好好睡一觉。”</p>

阿友能看出来，彬哥与这少年的亲密。</p>

靠着门口站着的赵毅，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斜着眼，看向李追远。</p>

谭文彬推开阿友的手，对赵毅道：“赵大少，辛苦你去安顿一下孩子。”</p>

罕见的，赵毅没推脱，只是点点头，走过来将孩子抱起，顺带额外多看了两眼谭文彬。</p>

赵毅觉得，这位的进步也很大。</p>

接下来就是通知医护来对外公的遗体进行处理，假装亲属签个字，先将外公遗体安置进医院太平间，再让林书友去对接，把住院以来的医疗费做了结算，补上缺口。</p>

昏睡中的外婆也请了人看护，这年头专业陪护还未兴起，因此只是找个空病床再给旁边看起来面相可靠的家属一点钱，让她照看着点。</p>

做完这些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徐明的病房里，除了去陪陈靖的赵毅。</p>

经过三天的疗伤，徐明被林书友打出来的伤势已经恢复，拆去绷带石膏，正原地做着拉伸。</p>

梁家姐妹并排坐在病床上，一个手持绿豆沙冰棍，一个端着碗红糖冰粉儿。</p>

梁艳：“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p>

梁丽：“不是说等伤者都恢复好了，就马上行动的么？”</p>

润生不语，只是站在那里，帮阴萌扛着包裹。</p>

阴萌则背靠墙角，手里拿着针线，缝补着驱魔鞭。</p>

他们俩已经习惯不动脑子了，到时候叫干嘛就干嘛。</p>

林书友抱臂站在边上，脚尖不停微微踮起再放下，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与那俩完全摆烂的不同，阿友至少会表演一下思考。</p>

见没人回答，梁艳又问道：“给个准信呗？”</p>

梁丽：“就是，考虑一下我们这边的头儿不在，多少得给我们点额外照顾。”</p>

谭文彬开口解释道：“在等你们的头儿把人看丢。”</p>

林书友点点头。</p>

梁艳：“看丢，那道士会来抢孩子？”</p>

梁丽：“那我们还都待在这里做什么，得支援头儿。”</p>

谭文彬：“孩子会自己跑的，当然，你们头儿也会故意放他跑。”</p>

林书友笑着继续点头。</p>

心道：怪不得彬哥不让我去照顾孩子，原来是怕我看得太严不让孩子跑路。</p>

先前陈靖倒在谭文彬怀里，喊自己“彬彬哥”时，谭文彬就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出，这孩子已经不再对自己感到信任。</p>

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陈靖的世界观已经崩塌，像是一只受惊且又惊慌无比的小兽。</p>

再者，自己等人如开了天眼般，提前介入他的生活，刚刚又表现出了非常人的一面，已足够让他产生怀疑，哪怕自己等人的确对他没恶意，但这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很难产生效果。</p>

倒不如，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p>

他是要去复仇的，那就让他去，自己这边跟在他后面，让他带路即可。</p>

这时，一个护士走到门口，敲了敲门，说道：“人跑了。”</p>

当大家把目光看向护士时，护士塌了。</p>

林书友走过去，将护士服拿开，里面是几张符纸和椅子腿。</p>

赵毅这家伙，哪怕只是发个通知，也要玩一把骚的。</p>

李追远目光扫视在场众人，着重落在梁家姐妹身上，开口道：</p>

“出发！”</p>

……</p>

把小道士安顿在床上后，赵毅又是去借刀削苹果又是去开水房打开水，主打一个给予你偷跑的自由。</p>

陈靖没辜负赵毅的期望，他跑了，而且是跳窗跑的。</p>

觉醒了体内妖血之后，现在的他，拥有了远超过去的身体素质，虽然这股力量还不稳定且让他很难受，但他需要这股力量去复仇。</p>

赵毅掐了个印，制出一个简易傀儡去传信后，就走楼梯下去。</p>

没跟着一起跳窗，是怕距离太近，让对方察觉到，不如放远一点。</p>

刚脱逃的猎物，在一开始，警惕性是最高的。</p>

陈靖一边跑一边不断回头，小心地打量四周，他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人，包括这几天一直陪着自己的彬彬哥，因为他们的出现，实在是太奇怪了，分明是早就清楚事情真相的样子。</p>

那自己，在他们眼中，到底又算是什么？</p>

愤怒当头，陈靖已经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现在，他不想去在意其他，只想着找到自己师父，去进行复仇。</p>

还好，自己跑得很快也很出其不意，他们没有发现，也没追上来。</p>

陈靖将注意力集中在调整自己的身体变化上，让自己的速度得以变得更快，渐渐的，他不再以双腿奔跑，而是变成了四肢着地，这种姿势让他更为舒服。</p>

跑着跑着，陈靖吸了吸鼻子，然后又狐疑地看向右侧，再吸了吸鼻子时，却发现闻不到了。</p>

等他离开后，赵毅的身形出现在了那里。</p>

“狗鼻子？”</p>

先前赵毅觉得对方警惕心下降后，就开始拉近距离，谁成想刚靠近，对方就好像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p>

“他身上的妖族血脉是狗？算了，就当是獒吧，叫狗不好听。”</p>

小道士出生时被换的妖血，级别应该很高，如果最深处那位真是虞家人的话，那这妖血就应该是来自于虞家人身边的妖兽。</p>

赵毅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打开盖子，盖面内侧是一面精致的镜子。</p>

下方，则是密密麻麻的凹槽，里头是不同味道的香粉。</p>

涂抹这个小部分原因是为了招蜂引蝶，主要目的是为了遮蔽自身气息。</p>

指甲在这些凹槽里不断刮蹭，配比好后，抽出一张符纸将指甲包裹，轻轻一弹，符纸燃烧，香粉溢散，将赵毅整个人笼罩其中。</p>

接下来，赵毅身上的气味就将和周遭环境融入。</p>

他再次追了上去，且尝试靠近，效果很好，陈靖的鼻子没有再出现反应，这也就给了赵毅进一步发挥的空间。</p>

少年上了青城山，他的目的地就是那座道观。</p>

可沈淮阳的道观位置赵毅早就知道了，孙燕还在那儿守着呢，少年去道观就没了意义。</p>

赵毅开始预判少年的行进方向，将自身身法发挥到极致，跑到前头去提前进行布置。</p>

初次觉醒的小妖犊子怎么可能玩得过这种老猎人，很快，陈靖就陷入一个个效果类似鬼打墙的阵法中，几次更换方向想要绕行，都没能成功。</p>

他没意识到是赵毅在搞鬼，只当是自己那个师父的布置，在害怕自己靠近故意阻拦自己。</p>

最终，陈靖彻底更改了线路，不再以那座道观为目标，而是去了另一个大山深处的方向。</p>

达成目的的赵毅笑着点点头：</p>

“你果然知道那个位置。”</p>

在病房里，少年“目睹了”外公的记忆画面后，很快就被愤怒的情绪占据大脑，这种修改记忆的匪夷所思方式，竟没能让他产生疑惑与怀疑，只能说明，他接触过这方面的存在，且有一定可能，他去过那个地方。</p>

这个地方，对赵毅等人很重要，这可是他们这一浪的终点。</p>

因此，这个活儿，只有他赵毅来做最合适，其他人要么有这个脑子却没这个身体素质，要么就反着来。</p>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一路追随，顺便留下标记。</p>

陈靖跑入一处裂缝中，然后继续向下，很快，上方的日头都已不可见。</p>

前方出现了流水声，应该是一处内部瀑布，类似水帘洞。</p>

陈靖停了下来，愤怒地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等着，我这就进来杀了你。”</p>

少年准备涉水而入，赵毅看出来了，这水帘里有很强的禁制，但这禁制似乎会对少年网开一面。</p>

那你就不能进去了，我们还得靠你做钥匙。</p>

赵毅现身而出，飞扑到陈靖身后，伸手抓住少年肩膀，又将他强行拉上了岸。</p>

陈靖以为是自己师父出来了，落地后正欲发狂，却瞧见来人居然是赵毅，他愣了一下，随即吼道：</p>

“你们这帮人，到底要做什么！”</p>

赵毅举起双手，解释道：“我们会帮你杀了你师父，也会帮你解决你师父背后的那个存在。”</p>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你们这群骗人的家伙！”</p>

赵毅耸了耸肩：“用事实说话就可以，我们不需要你的相信。”</p>

“滚开！”</p>

陈靖张开嘴，他的牙齿变得锋锐，即使是在幽暗的谷底，也能反射出寒光。</p>

赵毅：“你稍等一下，你的彬彬哥他们，这会儿已经出发去解决你师父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带着你师父的人头过来给你。然后，我们再一起进到这里头，把最深处的邪恶也是这一切的发起者给解决，把仇报个彻底，你觉得怎样？”</p>

“滚开，我不要你们帮我，我要自己来！”</p>

赵毅：“或许你这血脉的初次觉醒，给了你一种拥有力量的错觉，但实际上……你没这个实力，你还是太弱了。”</p>

“我的事，不用你管！”</p>

“乖，孩子，听话。上天看见了你和你家人遭受的苦难，才派遣我们下凡来帮助你，我们是代表天道来帮你消灭邪恶的。”</p>

“滚！”</p>

陈靖再度扭头就往水里跳，赵毅再次拦住了他。</p>

“听话，你的实力不够，进去只能送死。”</p>

陈靖喉咙里发出怒吼，朝着赵毅发动攻击。</p>

赵毅右手连续摆动，将少年的腿脚攻击全部格挡开，然后左手猛地前伸，快狠准地抓住了少年的脖颈，将其扬起后，摔在了地上进行压制。</p>

“你看，我都不敢一个人进去逞英雄，而你，连我都打不过。”</p>

陈靖：“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p>

赵毅的耐心有些耗尽，掐住少年脖子的手，进一步发力，这使得少年无法再发出声音。</p>

不过，陈靖的挣扎却还在继续，哪怕实力相差悬殊，他也依旧未曾放弃。</p>

赵毅把嘴凑到少年的耳边，开口道：</p>

“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想的是报仇，也晓得你不怕死，甚至想要求死，但你怎么不想一想，你那个师父费尽心思把你搞成这样，目的是什么？</p>

你现在可以进去，进去后你不光报不了仇，反而会变成对方所需要的东西。</p>

你的仇人，你的师父，怕是会欣慰于你的贴心懂事。”</p>

这话一说完，少年的挣扎力度一下子就降低了。</p>

他用狐疑的目光盯着赵毅。</p>

赵毅可算是松了口气，这孩子，终于开始思考了。</p>

“等着，等你彬彬哥他们带着你师父的人头过来，然后，我们一起进去，你可以怀疑我们早有目的，这是真的。</p>

但我们的目的与你的复仇是一致的，大家互相合作就是了。”</p>

赵毅松开了手，陈靖没有再跳起，而是慢慢坐起身，他双手揉捏着自己的脖子，显然刚刚这里被掐得不轻。</p>

“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p>

赵毅抽出一根烟，点燃，吐出烟圈，说道：</p>

“这话说得，谁不是呢？”</p>

“你？”</p>

“我刚出生时就有病，带这个病的，没胎死腹中得以出生就已是十分侥幸，可接下来，基本都会夭折，所以哪怕我出身嫡系，但我的家族早早就放弃了我，包括我的亲生父母。</p>

后来，我是自己咬着牙，才坚持活下来的，当我活的岁数越来越大后，家里的人才发现我是一个特殊的天才，才开始对我重视对我好。</p>

和你有外公外婆一样，我那会儿只有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仆陪着我，没他在我最难受的那几年没日没夜地陪在身边，我早就挺不过去早夭了。</p>

哦，对了，刚刚威胁你时，忘了一茬，你外公走了，但你外婆还在，她年纪大了，你还得给她养老送终呢。”</p>

“外婆会像外公那样临死前会看到……”</p>

“那个和你年纪一般大的家伙托我问你，需不需要让他出手，帮你外婆加固记忆封印，让她即使在弥留之际，也不会恢复那种记忆。”</p>

“可……可以么？”</p>

“可以。你年轻，你应该知道真相，你外婆年纪大了，就让她过个正常晚年，走得安详点吧。”</p>

“谢谢。”</p>

赵毅拔出一根烟，递给陈靖，问道：“来一根？”</p>

陈靖伸手去接烟。</p>

赵毅把烟抽回，反手给了少年一记毛栗子：</p>

“小小年纪居然敢抽烟！”</p>

……</p>

道观的门被打开，沈淮阳走了出来。</p>

他换了一身新道袍，帽子戴得很低，以遮掩伤口。</p>

那晚两伙人叫门的效果很好，尤其是那个胖子，给予了沈淮阳极大打击，使得他连续几天都没有出道观。</p>

但今天，他打算出去，把徒儿带回来，毕竟，封魔大会就要开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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