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平天卫里像他们一样的人有很多,加入平天卫,更大程度上是为了保卫皇帝和天都,保卫他们心中这份不该被侮辱的荣耀!
但是平天卫本身却是直属于玉虚宫掌控的武装力量,他们并不能否认事实上他们也是在为玉虚宫效命。
未央宫中的皇帝,根本就不会知道,在这乱世之中,还有孟濯这样一个世家后人想对其尽忠,更不会知道还有他方浩这么一号小人物想为其抛头颅洒热血。
皇帝心中所相信的,大概就只是国师元古,会一直庇护龙夏王朝一路辉煌下去。
方浩叹了口气,苦笑道:“也是,接天楼可从不讲那些虚无的政治立常在接天楼眼中,我们平天卫就只是应该被他们杀死的敌人罢了。既然如此,倒也没必要想那么多,只管生死战斗便是1
仿佛给自己打气一般,方浩竟有些孩子气的攥拳在身前举了举。
他继续说道:“从接天楼的人踏入天都城算起,已经七个月的时间,咱们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孟濯点点头接着说:“从他们踏足天都城第一天开始,咱们平天卫何曾闲下来过?只是可惜,我们不停奔波,总是难以真的伤到接天楼根基,就连如今天都城里藏着的接天楼杀手到底有几个是真的楼中出身,又有多少是外雇的山泽野修,咱们都难以搞清楚啊!可恨平天卫跟接天楼不一样,我们行走在阳光下,他们藏匿在阴影里。我们虽说可以公开招募人手,即便有人员折损,也有大批的后备力量可以随时调转填补,但是接天楼却总是难以提防,他们都无需太大的动作,只要时不时的弄点儿恐怖的事情,便可以打乱我们的心。这天都城,表面上看似是我们平天卫的主场,但暗地里却不知已经何时沦为了接天楼的舞台1
“部首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埃”
“只是发点小人物无能为力的牢骚罢了。”
孟濯从桌上白瓷碟子里挑了颗酸梅放进嘴里,嚼下一丝果肉,然后喝了一口酒,酒香和酸甜的果香交织在一起下肚,让他有些杂乱的心神微微安定下来。
“说说那个冥羽吧。”孟濯放下了杯子,一正衣襟道。
“好,先听部首的情报。”
孟濯用手指轻轻敲着桌上那厚厚一摞卷宗,“之前一直不知道他的年纪,但是从齐沧死前的记忆判断,他大约十三到十五岁。可考的第一个死在冥羽手中的人,是礼部侍郎马大人,名副其实的玉虚宫忠心信徒,听说就连家里最小的女童,都被安排着接受了玉虚宫的洗礼,就等着及笄之年送往玉虚宫做洒扫婢女。呵,堂堂当朝大员,竟然觉得自家闺女去当个洒扫婢女是了不得的荣耀?那是去年腊月,接天楼的杀手刚刚进入天都城不久,冥羽也是第一批进来的人。当时玉虚宫搞了一场周天大醮,祭奠战死的百万英灵。参加大醮的马大人乘车从玉虚宫返回家中,夜深大雪,十几名护卫都是功夫极好的,可是却没能挡住来自冥羽的那凶险一刀1
“冥羽都是单独行动的吧?”方浩突然间插了一嘴。
孟濯点了点头。
“果然,他不习惯跟人合作。”方浩眼中竟是露出些许的敬佩和赞赏,“孤狼一样的狠人,也难怪从来都没被抓到过,毕竟没有人拖后腿嘛1
“他刺杀马大人就像刺杀齐沧一样,也只用了一刀。他利用魇术,将自己藏在了道路一旁的树上,当他跳下来的时候,护卫们还以为是树顶的积雪落下,可是紧接着便是车顶被砸破,然后刀光闪过,马大人头颅落地!干净利落,护卫们连拔出武器的工夫都没有,活像一场笑话。”仿佛想到了齐沧临死前,冥羽刻意让齐沧拔刀的那一幕,孟濯暗想,即便拔出武器,这场刺杀估计也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怀疑为他所杀的已经有多少人?”
“至今十一人,都快凑成十二地支之数了。每一次,他都是单独行动,而且只出一刀,从不失手。”
“以前觉得他讲究效率,如今再看,怕是真的因为刀术一般,所以不得不算计好一切可能,才保证他能够一刀建功吧?”
孟濯轻轻敲着桌子,“即便他的刀术一般,单凭那一手魇术也足以让人警惕了,毕竟就连月阴大人都夸过他的魇术水准。”
“还只是一个孩子,竟就这么麻烦,可见其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了。若是再拖延下去,让他从实战中将刀术也锻炼出来,怕是就更加恐怖了。接天楼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竟然连个没长大的孩子,都能训练成扎进龙夏王朝心脏的一把利刃1方浩喝了口酒,想起自己经过多年军伍生涯,如今的功夫,对上那个擅使一手魇术的冥羽,怕是也无太大胜算,表情顿时便有些愤懑。
“没办法,地狱一样的地方,能从中走出来执行任务的都是狠人。”孟濯拿过顶部细长的白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顺手也给方浩倒了一碗,“正是因为经过了这么多次,才发现他的魇术在撤销之时,会类似于乌鸦羽毛散去,也因此才开始有‘冥羽’这么个外号在整个天都城中疯传开来。”
孟濯又拍拍那摞卷宗道:“收集到的情报都在这里了,实在很有限。此外从他所行动的频率来看,他平均一个月左右出动一次,相当有规律。他从来都不讲究刺杀方式,甚至曾在茅厕里埋伏一个玉虚宫虔诚信徒1
“撇下为人的自尊,才能成为顶尖的杀手?如此看来,这个冥羽年纪虽不大,但行事倒是颇为老辣。”说完这句话,方浩紧跟着摇摇头,仿佛在反驳自己刚出口的话,“也许是因为接天楼培养人的方式,就是不让他将自己看做一个人?要不然,他怎么会有这么干脆利落又不讲究的手段?”
“好了,我的情报已说完,你的呢?”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多余情报。”方浩耸了耸肩,“你先别急眼,我其实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来缉拿冥羽。”
“说说看。”孟濯蹙眉道。
“冥羽既然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孤狼,那么我们动用再多人手也难以抓到他。因为他不用跟额外的人联系,留下的线索自然也就少,所以我们很难找到他。一头这么会藏的狼,再聪明的猎人,估计也难以捉到他。”方浩低声说,“但是,这并不妨碍同类找到他!如果我们找到另外一只孤狼……将其放出去,是不是会更好的找到冥羽呢?”
一瞬间,孟濯愣住了,他盯着方浩的眼睛,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部首你跟我不同,你是世家子弟,应该清楚反抗玉虚宫的秘党‘凡荣教’是怎么来的?这些人啊,大部分都是各诸侯国流亡的没落贵族组织起来的。”方浩慢悠悠的揭开了龙夏王朝目前来说最大的隐患之一,“虽然跟青州那边的情况不一样,凡荣教也没那个能力受到接天楼的待见,但这支秘党却已然也成为了卡在国师喉咙里的一根刺。只是因为眼下有接天楼明目张胆的针对玉虚宫,国师大人这才没抽出手来清理这支所谓声势浩大实则内里草包的秘党。
据我所知,凡荣教中最出名的便是四君子——春信、陌夏、知秋、冬华,都是龙夏极有地位权势以及财富的人物。这四个人蓄养了大批门客,更是不乏修行之辈。以他们的势力,恐怕连些小的诸侯王都比不上。自打各州诸侯被打压以来,这四君子反而得到了机会在天下大势中展露头角,更是引得许多有野心有抱负的年轻人投奔到他们麾下。
但是四君子的性格有异,各自选择门客的标准也不尽相同。春信君最看重才华,门下多知书达理的读书人;陌夏君最看重家世,门下多家世没落的贵族公子;知秋君最喜欢贵气,门下多为傍身钱财多多的商人;冬华君则是尤为看重实力,门下据说死士近千。
只不过这四君子门客虽有数千人,但凡荣教的成员何止数万?剩下的那些人成不了四君子的门客,也就没了合适的庇佑,至少各州诸侯们不会正大光明的收下他们。这些人碍…也就成了龙夏四处流窜的浪客。”
孟濯微微颔首,叹气道:“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本以为自己能在这世上创出一番功绩,万不想竟然连个肯收下他们的都没有。这些人哪,如果能够安分一下,老老实实做龙夏王朝的子民也就罢了,至少一口饱饭三尺安榻之地总不算难得,可偏偏要有野心,落得个颠沛流离的下场也怪不了别人。”
方浩深深看了眼孟濯,觉得也许这就是家世的区别让人对于这个世界有了不同层面的认知。若是可以安稳,谁愿意颠沛流离?这世道,很多东西不争,怕是只能沦为被人欺侮的可怜虫了。
但是方浩不会当着自家部首的面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他轻声说:“这些想要进入凡荣教核心却走投无路的可怜人,不正好就是咱们可以利用的力量吗?根据我的情报,这些无所事事、四处奔波的浪客,其中身手好的会被接天楼相中,雇佣他们为临时杀手,以弥补人手的不足。毕竟山泽野修性情难测,即便花下重金,也难免会有背信弃义的家伙。还是这些本事没太大,但又确实可堪一用的浪客最方便。”
孟濯忽然明白过来,盯着方浩的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如收买几个浪客,等着他们被接天楼选中,这时候我们就会从内部搜集到有用的情报?到时候不只是冥羽会被我们逮到,恐怕还能揪出更多的楼中杀手1
方浩笑了笑,接着道:“是这个意思不假,只可惜合适的人太少。接天楼若是这么容易混进去,就不叫接天楼了。我们要找的人,一定要身份清白,还要身手灵活,再要心性坚定,否则可入不了接天楼的眼。”
孟濯微微蹙眉道:“这样的人可不好找。”
方浩保持着微笑,看着孟濯的一双眼中全是打趣,左边眉梢突然轻轻挑起。
孟濯讶道:“你心中已有人选?”
“也是凑巧,部首今夜邀我来这如梦阁喝酒,有个人我已经观察了很久。”方浩伸手指了指,远处二楼的走廊上正掠过一道抱着件长裙的急匆匆的瘦弱身影,“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