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长得俊,可惜是男娃。
这是如梦阁的妈妈亲口说的。
丰富经验的老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的可惜快要凝成实质流将出来。
但小云还是成功的将自己卖进了如梦阁,做了一名跑腿小厮。
阁中姑娘们大多喜欢这个模样俊俏、灵活嘴甜的小厮,经常开玩笑一样捏捏那张嫩到让女人嫉妒的脸,开口说些不着四六的荤话,惹得少年郎一边闪躲一边告饶。
但偏偏锦瑟姑娘不喜欢这孩子,经常性的打骂刁难。
这不今夜,锦瑟又在拿着这孩子出气。
很沉闷的一声响,然后是咚的一声,梳子掉在了同样木质的地板上。
当然,这把嵌着金色花钿的红木梳子在掉在地板上之前,先砸在了小云的脑壳上,在沁着微汗但又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道红樱
小云忍着额上的钝痛没敢出声。
但是锦瑟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走近前来伸出细腻白皙的手,狠狠拧住了小云的耳朵。
“让你去买桂花酥,你买的桂花酥呢?我看你是在外面玩儿野了,忘记自己这几斤几两根本轻贱的和路边野狗没区别了吧?你真当自己是大家族少爷,什么都不用干天天逛大街就能赚出一口吃食了?”
明明是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但是红唇之中流露出的话语,却是恨不得将人碾进尘埃里。
小云苦着一张脸,没敢喊痛。
锦瑟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将手指间掐住的耳垂又狠狠打了半个旋。
看着小云扭曲的五官,她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松开了手,一双如丝媚眼中流露出一丝快意,掏出丝帕擦了擦手道:“要不是今夜有贵客,非揭了你一层皮不可。”
香风经过身侧,锦瑟已经出了房门。她要忙着去洗一洗,然后好好梳妆一番,才没闲心继续跟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家伙胡闹。
小云看了眼地板上的梳子,弯腰将其捡起,走到梳妆台前,将其放在了桌上。
窗外,一棵硕大的香樟树随风沙沙作响。
窗内,少年默然无声,轻轻嗅了嗅,鼻端的香气让他微微一笑,刹那间眼底那层千年积雪一样的淡漠仿佛消融成浩荡春水。
听见门外有人喊:“小云,锦瑟姑娘唤我给她取一件雅致衣服送去,我眼下没空,你跑一趟吧!然后顺道给她打两桶热水,别磨蹭啊1
少年知道这是门外的那个小丫头不愿意伺候麻烦的锦瑟,故意将这差事安排给了自己,但他也不着恼,干脆的应了一声,打开衣橱从中挑了件最合眼缘的衣服,抱着便推开房门急匆匆奔向了阁中集体浴室。
……
如梦阁是天都城最有名气的花楼,销金窟这个词放在如梦阁身上最为合适不过。
如梦阁中最为昂贵的雅间,是阁中内部临水的一排小屋。
水是活水,岸边植有各色花树,雅致,又旖旎。
能够占据这种地段,且占了这么大的地方建一处风月场所,可见如梦阁背后势力之强大。
有人说,就连皇族都占着如梦阁的股。
当孟濯走进临水的一间小屋时,方浩早就已经坐在席子上饮酒了。
许是白日里那一场遭遇过后,彻底放松下来的方浩完全摆脱了官员该有的风范,鞋袜弃置在一旁,赤着脚张开双腿坐在那里,披着件宽大的袍子,佩刀都扔在了桌子一旁,这份散漫,让其显得根本就不是个年轻有为的武官,倒像个田野间的醉汉。
“先说好,我没钱。”方浩一边笑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同时也向放在自己对面的那只空碗里倒满了酒。
“顺手带了点儿关于冥羽的卷宗,这才来晚了。你放心,有我这个部首在,自然轮不到你结账。”孟濯把厚厚的宗卷放在了小桌上,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酒,酒水自其唇边溢出,也有那么几分放荡不羁。
“你夹着这么一大堆东西,不怕被人看见?”方浩的眼睛很亮,完全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
孟濯挑了下眉,对于方浩的警惕心感到满意。
此时两人的眼底,都闪着凛冽如刀锋的精光。
如梦阁的姑娘们很出名,尤其是面临天都城新一届花魁大选,阁中好几位姑娘竟然都有望被选中花魁,这就让如梦阁姑娘们的艳名更上层楼。
来这里消遣的非富即贵,天都城好几位大人物都时不时的来这里度一场风花雪月。更有反抗玉虚宫的秘党“凡荣教”的人会在如梦阁出没,连同一些来天都城寻求机遇的人也会在四处碰壁之后来此借酒浇愁。
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不小心一些行事,怕是什么秘密都过不了夜就能传遍整个天都城。
孟濯道:“我要是连这都防备不到,那干脆从平天卫退出算了。说起来,要是平天卫的人都跟咱们一样警惕,说不定接天楼的人就不会那么容易得手了。”
方浩随意翻了两下卷宗,道:“数月之前,接天楼的杀手还只是挑些天都城中玉虚宫的狂热信徒下手,两个月前,他们开始暗杀玉虚宫的高阶信徒。照目前形势来看,接天楼已经开始杀平天卫的一流武官了,看来他们是打算跟我们硬刚了。”
孟濯犹豫了一下:“早晚的事嘛。”
方浩抬头看着孟濯,突然道:“可是部首不是玉虚宫的信徒啊,也要面临这种境地,是不是太可悲了些?”
孟濯摇头一笑:“哪有这么简单?即便我加入平天卫,本心是在保卫皇帝陛下,是在保卫天都安危上。但在接天楼眼里,我大概和玉虚宫的信徒无异。说起来,其实你的境地也一样埃”
方浩默然。
他和孟濯一样,加入平天卫,并非是因为全身心的信奉玉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