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一番功夫褪去染血的衣物,上身仅仅只剩束胸的女孩在马赛的协助下清洗了伤口后,靠在了男孩的胸膛上。
“听好了,抱紧我,把我的嘴赌上,接下来直到伤口处理完毕之前都不要松手。”
“你究竟要……”
马赛隐约猜到了女孩的打算,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就算见过尸体,近距离接触过死亡,可对“疼痛”这种感觉以及近乎自残的行为,马赛还是打心底的感到抗拒。
看着别人自残,协助别人自残——这种事情会让他产生严重的罪恶感,身体也有些不听使唤,如同寒风中的树叶般抖个不停。
近距离的肌肤接触让女孩立即感到了马赛的生理与心理变化,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解释。只是用近乎愤怒和轻蔑的眼神直直瞪着马赛,承受着那双无声怒斥着“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的湖绿色眼睛,马赛咬紧了后槽牙。
“……我知道了,我绝不会……绝不会放手。”
男孩呢喃着,声音颤抖却坚定。左臂揽住女孩的小腹,右手覆上那双苍白颤抖的薄唇。
一切就绪,女孩深吸一口气,攥在左手掌心的天晶发出一片苍白的光芒,紧接着在圆孔伤口正上方大约15~20㎜的位置,浮现出繁复的发光几何图形。
已经许久未见到魔法师和魔法的马赛因为眼前的奇景微微一愣,自帝国建立之后,魔法师和魔法便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那些曾经只有贵族和持有特别徽章的军人才持有的神秘力量一夜之间仿佛从帝国的土地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花缭乱的科学技术和工业文明。伴随着生活节奏加快,社会财富持续增加,人们几乎已经忘了曾经有那么一群“能从事凡人所不能之事”的特殊人群。
还未等马赛从怀念和感动中回过神来,揽在怀中的身躯激烈挣扎起来,其力度之大,根本无法想象会是从纤细到一握就断的娇小体格里爆发出来的力量。被紧紧捂住的嘴巴一开始只是漏出几声细微的呻吟,随着身躯的激烈动作,密密麻麻的冷汗不断冒出,动静也越来越大。马赛不得不拼尽所有力气压制住女孩的挣扎,这才没有让女孩从他的怀中逃走。
听起来好像是一副很糟糕的光景,但以母神与皇帝的名义,从头到尾,马赛心中没有一丝一毫肮脏龌龊的邪念,更不要说有什么禽兽式的念头。
他的心中只有无力感、罪恶感以及极度震撼。
身为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受罪,却帮不了什么的无力与罪恶;还有前所未有的震撼——明明只是同龄女孩,到底为了什么,经历过了什么,就算直面死亡,就算把自己的性命和矜持交托在才见了一次面的人,就算承受着成年人都会冒出“还是死了比较好”的想法的剧痛,却不流一滴眼泪的她还是选择坚持活下去。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坚强和执着,又是什么样的环境会孕育出这甚至让马赛觉得美丽耀眼的女孩?
带着无解的疑问,马赛紧紧抱住怀中的身躯,生怕自己一松手,这犹如闪光一般炫目的生命就会消失不见。
女孩张开的是定向电磁术式,利用电磁场将嵌入肌肉组织里的弹头和可能存在的碎片吸出来之后,再利用电磁加热对伤口进行消毒和封堵。
这在如今的战场上已经是通用的应急魔法处置,帝国之外的诸国在处理一般的贯通伤口时都会由变化系魔法医护师用类似的方式来取出铅弹。不过遇上帝国新开发的软尖弹、空尖弹、被甲穿甲弹,基本上还是只能靠手术,而且面对这些打进人体后会翻滚、碎裂、爆炸、拐弯、制造出连续空腔效应的鬼畜子弹,技术高明的外科大夫都不敢保证伤患能活着离开手术台。
女孩还算幸运,子弹没有碎裂,也没有打碎骨头,而且由于手工作坊提供的火药品质低劣,弹头初速也不高。顶着9mm的口径,实际杀伤效果还不如著名的“小砸炮(新中国第一种自行研制的手枪)”。子弹在撞上骨头前就停住了,弹头上除了火药残渣,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只要及时取出子弹,对伤口进行消毒止血,她有很大机会能活下来。
只要她能挺过无麻醉手术的疼痛,还有失血带来晕眩、体温低下、无力,坚持到自己给自己做完手术的话。
——我要活下去。
感受着子弹在手臂里一点一点移动带来的剧痛,几乎把牙齿咬碎,女孩在心中起誓般咆哮着。
——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不让那些人渣得到应有的报应,绝不能死!
弹头飞了出去,顾不上去欣赏那枚被鲜血染成锈红的弹丸,女孩拼上仅存的一点意识让电磁术式对伤口放出灼热。
滋滋声响起,皮肉烧焦的臭味和烟雾在空气中蔓延,即将沉入黑暗深渊之前,女孩最后的意识拼凑出一句饱含憎恨和愤懑的话语。
——我要毁了帝国。
带着亡灵遗言般的话语,还有从背后传来的莫名安心与温暖,女孩的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