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没看出有任何问题。
【我觉得就是没有问题。】
【你很清楚刘勋的逻辑,不是吗?】
【我离庐江不过二百里路程,刘勋虽被袁术认命为太守,但从未领过兵,打过仗,连庐江都是孙策攻下来的。】她想了一想,【他惧怕我。】
【而你需要他的粮食。】
一拍即合,虽然不说狼狈为奸吧,至少也还能算是各取所需。
“我该写一封信给子义,若是历阳附近的流民已经安顿好,就让他带兵来合肥。”她最后下定了决心,“你留守营寨,我带兵去皖城筹粮如何?”
张辽犹豫了一会儿。
“文远?”她上下打量他,“有什么心事吗?”
“我当初随温侯屯兵于兖州时,曾听闻刘勋此人与曹操有旧,”张辽一脸严肃地说道,“辞玉不可不防。”
她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
“放心吧,”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警醒些,不喝酒,也不抢他家的媳妇,他断然找不到什么机会下手的。”
……张辽似乎觉得这个笑话不是很好笑,但最后还是勉强将嘴角拉起来,笑了一下。
皖城也是被孙策踩过一遍的地方,虽说这几年安定下来,但袁术盘剥得又十分厉害。因此当陆悬鱼领兵而至的时候,感觉这里虽说比合肥繁华了许多,但贫富差距依旧是极其厉害。
刘勋是个四十余岁的,胖乎乎的中年人,一身绫罗绸缎,腰间一串闪亮亮的配饰就不由得她不想起糜芳。
“终于把将军盼来了!”这位庐江太守站在城门外三十里的地方迎着她,“将军忠勇果毅,凛凛之风虽古之名将亦不可及!闻听将军爱民,不忍流民四散之苦,竟……”
虽然吹的都是她能想得到的那些东西,但虽说不是个好的开头呢?没有人不爱听吹嘘,至少这能代表人家对她没敌意?
她也干巴巴地跟刘勋互相吹捧了一下,她负责说一句,刘勋和刘勋身后的郡守府文官们负责说后面的九句。
于是场面也很热闹。
但其中有一个人几乎没怎么说话,看起来跟她一样社恐不合群似的,引得她倒是有了一点好感,多看了几眼。
那个小胡子文士虽然长得平平无奇,但看举止似乎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他察觉很敏锐,她只不过打量了他几眼,那人目光立刻便转了过来,与她对上。
一对上,小胡子便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微微向她点头致意。
车驾奔着皖城的方向去,刘勋还在用力劝说。
“城中已摆酒宴……”
“我在军中素来不饮酒,”她笑道,“此来亦是为了筹措军粮,刘公不必如此破费。”
“将军莅临庐江,如何能连一杯酒都不喝,”刘勋忙忙地又劝了几句,“难道将军嫌弃我庐江城小民穷,不屑入城一叙么?”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她生硬地拒绝道,“我今日刚到这里,只是有些疲惫,不如过几日再行叨扰?”
坐在马车上晃啊晃的刘勋非但没有气馁,反而一下子惊喜起来。
“若是过几日的话,在下倒有一事相求。”
“……何事?”
“犬子明日娶妇,”刘勋说道,“不瞒将军说,这是我的幼子,平日里偏疼了些,因此才学并不出众,平日也为人所轻,只不过碍于我这郡守的面子,不说出口罢了。因而很想求将军来,观礼是假,将军若是能来喝一杯水酒,我这脸上也是极有光彩的。”
理由有点絮絮叨叨的,有点自来熟,也有点坍了太守的架子。
但配上那张胖乎乎的脸,倒是更有亲切感。
她筹粮之事还要刘勋配合,不当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绝。
“既如此,明日我来赴宴。”
刘勋大喜过望,“既如此,我当洒扫庭除,恭候将军!”
太守家的五郎迎娶新妇之事,在皖城内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
如他自己所说,这个儿子才学并不出色,迎娶的又不是什么世家贵女,不过是一个商贾家的女儿罢了,因此原本这场昏礼是引不来多少人瞩目的。
但当刘勋放出消息,说陆廉要来观礼时,一下子便引得满城皆知!
陆廉是谁,是天下无双的列缺剑神,是百战百胜的名将!这里可是庐江郡,数年前孙策攻打庐江,杀得人头滚滚之事历历在目!旁的不说,太守陆康全族被孙策杀了近半!
这样的一个杀神在陆廉面前竟也铩羽而归,如何不令庐江士庶感到吃惊?
况且听说陆廉战绩赫赫,品行却十分高洁,路遇流民时,竟能分出一半兵力与军粮去安置流民,而后一场大战杀退孙策不说,竟又施放了五千降卒,令他们得以跟随孙策归乡!
从此之后,淮南一地到处都传说着那一日的盛景——
他们说许多降卒是哭泣着跪拜过陆廉后才慢慢离开的,还有些不愿离开,说是小陆将军去哪里,便跟到哪里的。那些士兵顺着巢湖水一路向下,归入长江,于是这样的传说也在长江两岸慢慢飘荡起来。
所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刘备已经渐渐势大,麾下又有这样的名将辅佐,怎能不令庐江士族动心呢?
至于新妇容貌美丑根本无人关心——据说那位刘氏女殊色惊人,但话又说回来,有陆廉在上座,难道谁还会说有人比她更美吗!
天气已经开始有点转凉了。
所以陆悬鱼多套了一件,出门时也只看看自己这身穿戴打扮没什么问题,就跑来了。
……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这个感觉非常怪异。
她坐在刘勋旁边,看着新郎领了新妇,踩着毡席,走进帐篷里。
新妇大概二十岁左右,下面是绣满鲜花的曲裾,上面是绫罗衫,耳旁的明珠微微晃一晃,微微反着一点光,但当她那张脸自扇后而出时,陆悬鱼震惊了!
这是个颜值敢跟阿白拼一拼的大美女啊!
扇子一放下,真就整座青庐都跟着亮起来了啊!
她一吸气,于是帐篷里立刻悄悄起了一片议论声。
“陆将军吸气了!”
“陆将军看新妇了!”
“陆将军是不是喜欢新妇啊?”
“呸,陆将军是女的!”
……帐篷里放了这么美的一个新娘子,这些观礼的宾客为啥都在盯着她?
她有点坐立不安,左边挪动挪动,右边挪动挪动,引起了刘勋的主意,正准备来问她是不是嫌帐篷里气闷,想要出去走走时,终于有人将注意力转到新娘身上了。
“你听说了么?”
“什么?”
“她那前夫昨日来寻她了。”
“……谁?焦仲卿?他来作甚?”
“哼,自然是听说她欲嫁新人,心气不顺……”
“太守可知?”
“太守这几日忙着迎陆将军的兵马,府中事不过郡丞料理,他如何能知晓……”
“那刘兰芝……”
……………………
“将军?”刘勋有些担心地又喊了一声,于是那些窃窃私语全停了。
除了司礼之外,甚至连新郎爹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新人身上。
……全都在看她。
而她在盯着那位新娘子看。
新妇美则美矣,脸上却带着一股心死如灰的决然,这就更让她确定,自己即将目睹个什么事件了。
“将军可是何处不适?”刘勋小声问道,“是这酒不合口味,还是……”
“不是,”她小声说道,“我今日想借宿于此,不知刘公可否应允?”
刘勋一脸的欣喜,看得她都有点同情他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等大家吃完席撤退之后,他家会发生什么惊怵的事。
在人群中也跟着观礼的刘晔抬眼望了望上首那位年轻将军,眼睛里也划过一丝轻蔑的同情。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这场昏礼,到底会发生什么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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