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我会求你这竖子?”
西术猖狂大笑,如同听到什么天大笑话。
想要转头,但因为脖子上枷锁的限制作用只能连同身体一同侧转。
脚链被牵扯哗啦作响,西术大笑着对同样大笑着的孟甲坤,白飞。
“这竖子是不是被乃公的足技吓破了胆,在这胡言乱语?”
秦人尚武,礼数那一套实在是学不来,就算是传承久远的世家也是如此。
谁要是一辈子都没以乃公自称,一向都是我吾余这么说,那就不是秦人。
三人中年岁最长的孟甲坤大笑着附和道:“多半是了。咱们这位成蟜公子贪生怕死,为了保命装疯卖傻数年,到手的王位让了出去,哪见过术弟飞脚踢人头的风采。”
旁边同样大笑着的白飞听了孟甲坤的话,想到了十数年前赵国那个弃子没有回国,举秦国上下第二代只有一个成蟜公子。
那时候的我成蟜公子可比现在的长安君威风多了。
那时候朝堂派系林立,有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以吕不韦为首的外来士子派系,自秦孝公尹始就崛起的王族势力,还有老秦人本土的世家贵族。
这些势力都是为秦国权力而争权夺利,本质上应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例如他们这些老秦人世家和外来士子派系便水火不容,每日互相攻讦。
前者说后者外人外心不会为秦国效死命,后者说前者都是无能之辈只会拖累秦国。
如此多势力连秦王都难以平衡,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连续三代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却被还是稚子的成蟜公子,不知怎么鼓捣得就捏合成一块铁板。
遥想当初因为和嬴成蟜相熟,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什么作为的自己就被阿父确立为白家家主。
再看如今两方咸阳狱对阵,互相都是刻骨仇恨盼着对方早死早超生,白飞不由有些笑不出来了。
要说双方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刻苦铭心的仇恨那也就罢了。
但白飞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曾经好的蜜里调油的老秦人世家与成蟜公子,到底什么时候结下这么大仇怨。
绝贵族,这三个字真狠呐。
这话要是外地来的那些骤然富贵没有底蕴坐上高官的士子说,白飞一点也不稀奇。
位置一共就那么多,那些外来士子不搞死他们,怎么变成新世家?什么商鞅,范雎,吕不韦,不都是这么做的?
绝贵族是真,但不全。
绝了老贵族,变成新贵族才是正理。
可这些,和出身王族的你有甚关系?
笑容敛去,白飞眼神移到嬴成蟜脸上。
“别拿死囚来湖弄我们了,你和我们其实没有那么大仇恨。当初是你自己放弃王位,不是我们背弃了你。”
一小步,一小步,步伐稳定地走到嬴成蟜身前。
用脚上能买下一条人命的帆布登云履尖部,撩开最后一位死尸挡住面部的头发。
低头视人道:“要做戏也做好一些,这人怎么不把脑袋砍下来?秦律可没有自刎的刑罚。”
死者脸上有污血,移开挡住脸的头发相貌也不是那么明显。
白飞本是随意瞥了一眼,这一眼却觉得有些眼熟,不禁皱着眉,一边说一边蹲下身。
“你这竖子势力庞大,我们三家势力又何尝小了?趁没有结下太大仇怨,不如就此打住。死了一个鲍白令之,也不算堕了你的威名。
“你若还想念蜡祭那日豪言壮语,我们就一起把蔡泽杀了给你祭旗便是。你若愿意,调教隶妾之法也赠你一份……”
话未说完,白飞童孔骤缩,想要伸手抹去地上死者脸部血污,疼痛的手腕却表示被束缚了无能为力。
他跪在地上,身子趴下去,脑袋凑到死者脑袋身边,就像是一条老狗。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得到死者脑袋,才能擦去死者脸上血污。
“西,西兄……”
白飞一切尽在掌握,给你面子你别不拿的表情,变做了惊恐。
癫狂大笑着的西术还在尽情嘲讽嬴成蟜,和嬴成蟜脸贴脸说着小儿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闻听白飞唤之,处于特殊状态下的西术没听出白飞言语有异。
一低头,看到白飞动作,神情,略有疑惑。
不知白飞跪在那里做什么,又是害怕什么。
“甚事?”
白飞颤抖着扶正死者头颅。
“这是……方贤侄……”
西术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是水塘上嘎嘎乱叫的野鸭被一块石头砸中息声。
噗通
方才还一脸癫狂的西家家主心急出脚,忘了两脚并不自由,被脚上铁链绊倒在地。
跌倒时脖子上枷板重重磕在地上,虽有干草缓去了一些冲击力,仍是让西家家主脖子生痛,犹如被钝刀刀背砍了一记。
眼冒金星,险些跌死的西术被好朋友白飞扶到死者身边。一眼便认出自己最喜爱,有意家主的三子西方。
“方,方儿……”
踢飞了三颗脑袋,足技了得的西术双手在三子头颅上空不住乱晃,不敢落下。
好像躺在地上的西方现在还没死透,他这手一触碰才会死透一般。
砰
嬴成蟜一脚踢在了西方脑袋上,用巧劲崩断了西方脖颈,全尸变成了尸首分离。
西方脑袋以一条直线飞出,撞在了牢狱墙壁上,在其上留下白色浊液,骨碌碌滚落。
西术看着眼前勃颈处汩汩流出鲜血的无头尸身,颤抖着喃喃自语:“不,不,不要……”
嬴成蟜脚踩着刚流淌出,还称不上一摊的鲜血。
笑道:“这也就是方哥死了身体没了生气心脏不再供血没了血压,不然这些鲜血都会呲在术叔脸上才是。”
西术茫然看着,彷若未闻,嘴中依旧呢喃着不,不要,方儿……
嬴成蟜从墙边捡回西方脑袋放在西术眼前,抓着西术脑袋让西家家主双目前方正是最宠爱的三子。
“术叔看我刚才足技如何?脚落头颈分。”
西术身体战栗,一言不发。
“不说话?那就是说我踢得不好咯。那请术叔再来一个飞脚踢人头,让我这装疯卖傻的竖子见识一下风采?不给面子?那来个贴贴。”
嬴成蟜狞笑着,抓着西术脑袋撞在西方脑袋上。
父子二人。
一生一死。
生头撞死颅。
“啊!”
从死颅裂开的缝隙外溢的点滴脑浆崩到生头脸上,西术身体巨颤失声大叫,身子拼命后缩但被脖子上大手钳制而不能动。
不论远看近看,都像是一只脖子上套了枷锁拼命挣脱的牲畜。
“竖子阴毒……”
孟甲坤睚眦欲裂,摇晃着枷板嘶喊,大骂。
话未说完,嘴巴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嬴成蟜一巴掌。
在场这几人武功实在不甚精深。
都没看到嬴成蟜为何上一秒还在掐着西术脑袋和西方头颅贴贴,下一秒就笑眯眯站在孟甲坤面前狠抽一巴掌。
孟甲坤摔在地上,脖子上枷锁硌得他侧颈巨痛无比,好像要断似的,难以站起。
嬴成蟜蹲下,笑眯眯问道:“甲坤叔是要代替术叔,给贪生怕死的成蟜演示一下飞脚踢人头?”
孟甲坤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大秦长安君有杀其之心,恨色尽数化作惧色,张嘴难言。
嬴成蟜掐着孟家家主皱巴巴的脸,掐的其上迅速上色瞬息青紫,孟甲坤苦苦忍受不敢叫疼。
嬴成蟜加重手上力气,手下老脸渗血丝。
狞笑道:“你也怕死啊。”
坐在榻上的甘罗神色阴郁,看着脱离嬴成蟜控制,蜷缩在地上如同一个大虾米,不断颤抖怪叫的西术,兔死狐悲。
三大世家再怎么和甘家争权夺势,也都是世家之间的利益争斗。
只分胜负,不分生死,甘家和三大世家怎么算都还是同一阵营。
“啊啊啊啊啊啊……”
孟甲坤和挚友西术一同无意识乱叫,为老脸上被硬生生扯下去的肉惨嚎不止。
孟白西三大世家向来同气连枝,孟,西两家家主都惨叫不止。
唯一一个没有受到伤害的白家家主白飞,完全没有和两位老朋友同甘共苦,说句公道话的打算,瘫坐在地上,埋首不敢言。
牢房甬道内,本已经离去的狱卒听到有惨叫声传出,害怕嬴成蟜出事,急忙又小跑了回来。
就算没有廷尉李斯的特意嘱托,光是嬴成蟜的相邦,国尉两职,也足以让狱卒多上心一些。
返回后的狱卒看见眼前景状,曾上过战场挥舞着秦剑砍杀的他一时间忘记了嬴成蟜要他去做的事。
孟甲坤打着滚惨叫,西术蜷缩着惨叫,和白飞把脑袋埋在膝盖肿瑟瑟发抖。
这些如果发生在战场上,对于狱卒来说实在没太多冲击力。
见识过胳膊大腿乱飞,半边尸体被战车碾过去挂在轮子里碾成肉泥,眼前的景象就实在称不得一个惨字。
但这不是战场,是咸阳狱。
惨叫,发抖,不敢言的,也不是随时可能丢却性命的各国士卒,而是孟西白三大世家家主。
虽然狱卒从嬴成蟜这里得到了斩三大世家的命令,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但当这一切还是发生在其面前时,其只觉得心脏停跳,身体失控,站在原地不知身在何处,如在梦中。
“去做事罢。”
一声轻语,如洪钟大吕将狱卒震醒。
狱卒身躯凛然一震,拱手俯首,对着不知何时来到其身边的长安君道:“唯!”
“陛下不会允许的。”甘罗沉声道:“陛下不会允许你如此乱来,绝了孟西白三家,世家人心惶惶,秦国必生大乱。”
“那不是你考虑的事。”嬴成蟜回以微笑,道:“怎么样,罗弟,现在要不要和我一起干?你也不想和三位世叔一同归去罢。”
甘罗走到嬴成蟜身前,略微仰视,距离与嬴成蟜不超过三寸。
冷声道:“叫你一声哥,还真把自己当哥了。”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