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挨了一巴掌,甘罗勐然转首盯着嬴成蟜一脸恨色,脸上迅速泛起红印。
揉揉手掌,嬴成蟜笑道:“你还有时间考虑,孟西白三家合计千余人。就是杀一千头猪,也不是片刻的事。三家人没死光之前,我不会杀三位世叔。”
甘罗突然挥掌偷袭,被嬴成蟜食,中二指轻弹中掌心瘫下。
啪
其另一边没挨打的脸颊上多了五个手指印。
“我不想杀你,别逼我。”
嬴成蟜面无表情。
“是你在逼我,我最烦你的虚伪。既然挑起你死我活的战争,就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甘罗扭回头,双脸的五指印记缝隙间都满是仇恨。
“好在当初为王的不是你,要杀我尽快,陛下就要到了。”
砰
嬴成蟜关上牢狱门。
“在我送完人头之前,你随时可以反悔。”
最年轻的世家领袖冷冷盯着幼时兄长离去,双手揉搓着既发烫又发痛的脸颊,先是一脚踢在白飞身上。
白家家主竖着枷板以头顶示人,若不是颈项枷板作梗,早就将脑袋埋在曲坐的双膝中。
“那竖子已经走了,在场就世叔没有受伤,别坐在这里给白家丢人。”
白飞苦涩道:“要不,别和长安君作对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大本事,当初家主位子是靠和嬴成蟜相熟。
这些年得孟甲坤,西术两人提携,指点,场面上倒是有了大世家之主的风范。
可骨子里,白飞还是那个一碰到大事就麻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浪荡子。
甘罗积压已久的怒气怦然爆发,冲着白飞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
“你不与他作对,他便要杀你。你既然如此蠢笨,倒不如让我打杀了你嫁祸那竖子,也算你这蠢货为世家做了贡献。”
白飞被打的嗷嗷乱叫,求饶不断,但甘罗充耳不闻,尽情宣泄。
可怜白飞脖子和手被枷锁限制,脚上又有脚链牵扯,面对身无阻碍的甘罗竟是连躲避都难。
只能学着老朋友西术蜷作一团,减少挨打面积。
甘罗打的白飞鼻青脸肿,打的自身累了,指着白飞鼻子。
气喘吁吁地道:“呼呼再说这种,这种丧气,丧气话。呼我就打杀了你!堂堂白家家主被活活打死,陛下为了平衡世家怨愤,也要对那竖子出手。”
白飞不住点头,不敢言说。
甘罗恨铁不成钢,又是狠踢一脚白飞小腿,惹得白飞发出一声惨叫。
这边惨叫声开始,那边甘罗已经快步走向最开始惨叫的西术。
啪啪啪左右开弓,对着好像痴呆的西术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把西术扇的根本叫不出来。
直到扇到西家家主眼中不再只是惊悚害怕,脸上去掉了不敢面对现实的逃避神态,甘罗这才停手。
他提着西方脑袋到西术面前不足三寸,在西术生出满满仇恨的目光下冷声道:“你虽然不只西方一个儿子,但此子是你最着力培养的罢?别让他白死。”
按照辈分来讲,甘罗和西方是同一辈。
而在此刻,甘罗话内话外俨然将西方当做小辈。
稀奇的是,甘罗这么说还显得很正常。就连被扇的牙齿松动的西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要那竖子死。”
西术捧着三子头颅恨声道。
“我要那竖子死啊啊啊啊!”
西术仰头歇斯底里。
嚎叫没几声,一把干草就被硬塞进再次癫狂的西术口中。
甘罗不顾西术要杀人的眼神,捂着西术的嘴巴道:“那竖子还未走远,你若想身死以拉其下马,就继续叫。”
松手,西术吐掉口中干草。
其恨色更浓,其不再发癫。
自嬴成蟜走了就不再叫嚷的孟甲坤冷冷看着甘罗做事。
及至看到甘罗向自身走来,道:“三大世家家主打了两家,也不差我这一个,别打右脸。”
其右脸有一块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没有皮,血肉裸露在外,嬴成蟜刚刚扯的。
“世叔神志清醒,做虚弱之态麻痹那竖子乃常理也,罗打世叔做甚。”
“今日不打,来日可没机会了,出了这咸阳狱那竖子可不一定愿认你做弟。”
“世叔仇恨错对象了,罗早就提醒过三位世叔那竖子要做什么,不是罗害三位世叔到此等境地。”
“哼,谁知你是不是你二人演戏。不然为何你没有枷板,脚镣,独你行动自如。”
啪
甘罗一巴掌打在孟甲坤右脸,就打在被嬴成蟜扯去皮肉那一块,打了一手血。
“能好好说话了?”
甘罗在孟甲坤衣衫上抹去手上鲜血。
“叫你声世叔,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没有皮肤保护的血肉受到重击,带来的痛处加倍,但这次孟甲坤没有惨叫。
看着甘罗沉声道:“你会付出代价,甘家会付出代价,没有人能如此对待孟西白。”
甘罗哂笑道:“你脸上没皮在前,我打在后。等那竖子败落,我等着你们三大世家。”
“杀我三大世家中人,陛下定不知情。短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个时辰,那竖子便会被陛下处置。
“那竖子滥用私权杀人,便是败局已定,现在就看陛下愿否保其性命。放心,不论是陛下还是我们,都不会让贤侄等太久的。”
甘罗刚想答话,身后忽有声音传出,阴冷如恶鬼。
“我要他死。”西术额头挨着三子头颅,漠然说道。
哀,莫大于心死。
…………
廷尉府后堂。
角落里是被绑缚着的廷尉右监,手指粗的麻绳缠了五圈,嘴中塞了一块好布,眼睛紧紧盯着桉上。
堂中左丞相,兼廷尉的李斯,与廷尉正恭敬侍立,也是看着桉上。
桌桉两边两人立。
一者白衣胜雪,气宇轩昂器彩韶澈,站的笔直如一柄利剑。
除了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面瘫脸,剑圣实在是没什么短板。
一者玄色宦官大袍,双手在身前交叉恭敬站立,腰背微驼。
以中人而领车府令的赵高只要始皇帝在,总是一副谦卑样。
桌桉后,身穿玄鸟大绣冕服的始皇帝双膝放在身下正坐,一页一页地翻着堆放在眼前的竹简。
“这些罪状都是真的?”始皇帝问话。
李斯心中漏跳一拍,心道不妙。
始皇帝这个问法,质疑证据真假是假,表达不满之情是真。
“是。”
既是左丞相,又是廷尉的李斯说道。
应完了始皇帝问,马上又补充道:“但有一项罪名不实,斯可顶不实也。”
廷尉正本就低着的头更低了些,心中暗暗叫苦,反省自己还是不够稳健。
明明都决定不管事不当廷尉,摸鱼到退休回封地养老。
怎么就被李斯三言两语说动,上了贼船,如今站在这里承受始皇帝的威压。
廷尉右监很是欢喜,官场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廷尉正,廷尉官职空缺出来,他廷尉右监才能上位。
李斯能听出始皇帝语气善,廷尉右监也能。
“不论真假。”
始皇帝挥袖把桌桉上竹简尽数扫在地上。
“此事到此为止,放人。”
陛下没有心情听我解释,此事陛下心中已做决定。
李斯内心长叹。
“唯。”
笃笃笃
携嬴成蟜命令的狱卒敲开了后堂门,直奔李斯而去,李斯不住咳嗽。
廷尉府通常情况都是廷尉最大,狱卒这几日都习惯了直奔李斯,但今日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做甚。”
始皇帝看狱卒行色匆匆直奔李斯,眯着眼出声问道。
狱卒这时才看到始皇帝,急忙拱手俯首,先说了一声拜见陛下。
然后照实答道:“长安君大人有令,要,要廷尉大人先杀孟大人,西大人,白大人亲子。”
始皇帝眸绽冷电。
“原来这杀人都只靠那竖子一言。”
场间众人都觉得心中一沉,被始皇帝威势所摄。
被始皇帝目光紧盯的李斯,更是满头大汗。
始皇帝很生气。
那竖子不知道孟西白三家在秦国有多少人为官,你李斯一个丞相不知道?
致孟西白三家于死地,那些官员是不可能反叛——郡尉,县尉这些军职都需要军功,世家贵族大多不愿上战场。
但逃离呢?家族被血洗,他们总不会等着被杀。
这些人逃离倒也不算什么大患,始皇帝灭六国时连六国贵族都没清个彻底,根本不在乎这个。
始皇帝在乎的是这些人逃离之后空缺出来的大量官职怎么处理,一旦始皇帝不能迅速找出那么多合适官员。
届时各地政令积压,久之必然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