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极光会占据的“倒吊人”更是不可能存在,至于“观众”,弗朗索亚则表示只见到过封印物。
“对了,说到因蒂斯的‘永恒烈阳’教会……”
聊着聊着,弗朗索亚拍了下脑袋,忽然想起了一件旧事。
“大概是咱们刚穿越的那阵子,教会内部要抽调一批小队长去海上执行任务,好像是调查永恒烈阳教会在五海上的动向。当时我刚刚穿越不久嘛,不太敢离开大城市,就没有报名。也不知道现在这个任务怎么样了。”
永恒烈阳?在海上的动向?他们在海上有成型的势力吗?
道格拉斯也跟着思考了一下,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考虑到极光会和风暴、烈阳、智慧三家复杂的关系,考虑到自己也算背靠梅迪奇这方势力,他同样拜托弗朗索亚关注一下这个任务的后续。
如果有必要,他会考虑去信问一下凡娜。
就在道格拉斯和弗朗索亚相互闲聊并交换情报的同时,向老师汇报完调研成果并婉拒了尤瓦尔一起去吃饭的请求,梅丽莎莫雷蒂身心皆是有些疲惫地走下公共马车,走向了坐落于佩斯菲尔街的“鲁恩慈善助学基金会”。
她的不少在战争中遇袭的受伤的同学都得到了这家基金会的帮助,梅丽莎也因为这样的契机,在基金会内部寻找了一个兼职的文书工作,比起薪水,她更重视能够帮助别人的机会。
在目睹了东区的现状,在心里感到茫然无力的时候,梅丽莎的第一反应,就是来到基金会,做一些切实的工作,或是和有更多慈善经验的老师们聊一聊,缓解自己的不安。
当然,越过助学基金会再向前几段距离,就是圣赛缪尔教堂,那同样是一个可以让人感到身心平静的地方。
梅丽莎首先拐进了基金会内,和相熟的几位工作人员打着招呼,就在她想要登上楼梯去往二层的办公室时,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一位金发明亮、眼眸碧绿的年轻女士正巧从楼上下来。
见到这位女士,所有工作人员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称呼其为“奥黛丽小姐”或“奥黛丽理事”。
就连心里装着事情的梅丽莎,这一刻也感受到了被春风吹拂脸颊般的暖意,精神放松了些许。
奥黛丽霍尔十分友好地和众人打着招呼,她的目光在梅丽莎身上不引人注目地停留了片刻,随后,奥黛丽有些抱歉地对这位黑发褐瞳、脸型偏瘦的少女说道:“你来的正好,梅丽莎,如果有时间的话,能够请你帮我一起整理上个季度的档案吗?”
“好的。”梅丽莎十分爽利地应下,因为这本就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跟随着奥黛丽来到档案室,在一张宽敞的书桌上开始了工作。
这次整理的档案是上个季度去公立学校考察后筛选出的符合资助条件的学生档案。梅丽莎和奥黛丽一边梳理登记,一边根据档案的记录,定下之后家访或再次考察的计划。看着那些形形色色,或稚嫩或青春的学生相片,梅丽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午帮助过的站街女郎玛琳,忍不住喃喃自语:“不知道玛琳能不能安全到家……”
坐在她身边书写计划的奥黛丽侧了侧脑袋,有些好奇地看向梅丽莎:“抱歉,我没有听清?”
“啊……”
走神被上司发现,梅丽莎先是不太好意思地抿起嘴唇,随即却又觉得自己遇到的事和助学基金会的事业也是密切相关的,便自然而然将上午遇到的事情,简单地向奥黛丽叙述了一遍。
奥黛丽听后,碧绿的眼眸中有波澜翻起,她轻轻地用钢笔笔尾点着桌面,发出细小的有规律的“笃笃”声。
“梅丽莎,你已经竭尽所能地帮助了那不幸的孩子,我认为没有人能比你在现场做得更好了。”她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行为,加强着正面反馈,随后用甜美柔和的嗓音循序渐进道,“可是,你似乎并不是那么高兴?”
“因为……那样的人有太多、太多了。”
在“观众”温和的诱导下,梅丽莎褐色双眸中浮现出了压抑已久的,有些恐惧和自责的情绪,她搭在桌沿的双手十指收拢起来。
“奥黛丽小姐,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是罪恶的。我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贫穷的生活,但接触了基金会后,我发现自己至少有兄长保护和支持,我至少能够上学;经历战争之后,我发现自己幸运地没有毁容、没有残疾;去过东区之后,我又发现还有几十万甚至更多的人在忍受活着所遭受的一切……
“我知道,我明白,我能够拥有现在的生活,是哥哥努力奋斗赚来的,没有任何亏心之处。可是在那些不幸到根本没见到过阳光、见到过机会的人面前,这样清白的生活好像也成了一种罪过。
“好像生来,我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中的人,但……实际上,我和他们并无不同。任何一个人有我这样的机会,都不会活得太差,而我如果出生在东区,最大的努力也不过是能够吃饱、能够识字,而不是住进北区的房子中。
“我……我对此感到害怕,因为这好像是在说,我们的一切成就和幸福都是脆弱的假象。奥黛丽小姐,我不知道,如果是命运决定了每个人出生的位置……那么,人的努力究竟有什么意义?
“而且、而且,我想象不到要如何让所有人都平等地活着,因为我们做不到让所有机器自己生产出一切所需的物品而解放人力,也做不到每个人都满意自己的生活……”
巨大的有关人生与命运的荒诞感在梅丽莎的心中投下一片阴影,就好像遇到了一个没有解的死循环的算式,让她无法控制地一次次用这些问题打击自己。
奥黛丽沉默了片刻,将手搭上梅丽莎的肩膀,没有直接开解,而是叹息般说道:“梅丽莎,你知道吗?在我刚开始做慈善助学工作时,我觉得自己特别傲慢、特别可怕。”
“……啊?”
这样的形容打破了梅丽莎对于奥黛丽的既往认知,让她不由自主地分出些许注意力,放在了奥黛丽所讲述的事情上。
她看到面容姣好的奥黛丽指了指桌上那些资料,露出了有着淡淡苦涩味道的笑容:“你觉得这些,就是所有需要帮助的孩子了吗?显然不是。但我们通过自己的标准将他们筛选了出来,这意味着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不是拯救所有。
“这当然不公平,不是吗?那些没被存下档案的孩子也许在下一周就因为父母破产而变得比这些更困难,也有一些根本就等不到资助便离开了学校,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冷酷的神明挑选得到救赎之人,是我用自己的傲慢成就了一些人,也无视了另一些人。”
这大胆的论调听得梅丽莎不住怔愣,她下意识地说道:“但即便如此,基金会的工作也一定是有意义的,因为……因为那些被选择的人,他们真的会得救啊。”
“就是这样的,梅丽莎。”奥黛丽抬起头来,含笑注视着她,“如果要追求完全的公平,难道因为我们无法帮助所有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弃那些本可以得到帮助的人?不,有多大的力量,就做多大的事情,至少现在档案中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在乎你伸出的那只手。
“也许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在做的这些,不过是因为我们想要去做,且能够去做。
“再高大的山峰,也是人们用脚步一寸寸丈量而来的。我不否认命运的荒诞,呵呵,也许只有神明,才能真正的挣脱命运,像我们这样的凡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帮助有限的人数。
“我的一位朋友曾给过我祝福,现在我也想将这份祝福送给你,梅丽莎,‘愿你在看清一切后,仍然有热爱这个世界的勇气’。
“不必愧疚、不必害怕……只要能够记住你今天帮助他人时心中的那份勇气,让那份勇气长久地存在下去,就足够了。”
仿佛有一阵阵淡金的光芒荡漾于房间之中,梅丽莎的眼神有轻微涣散,但心中笼罩的乌云却在着阳光般温暖的光芒下被逐渐驱散,虽然仍能感受到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但那种颓废、消极的想法已经被处理妥当,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在梅丽莎的心灵岛屿上,身着朴素衣裙的奥黛丽霍尔的身影悄然浮现,用变成金黄色的竖瞳审视着周遭的一切,确认没有隐患残留,也不存在非凡力量的干扰。
但她没有翻阅梅丽莎的记忆,认为那样的行为太过冒犯,不够尊重。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小小的心理暗示,让梅丽莎近期到访基金会的次数增多一些,奥黛丽准备借助接下来的几次会面,跟进关注梅丽莎的心理状态。
就这样,她们正常地聊着天,发散着话题,直到手上工作结束。梅丽莎告别基金会的众人,步行来到不远处的圣赛缪尔大教堂,于长椅上静静听着主教的布道,做了简单的弥撒,得到了进一步的放松。
接着她径直回到了家,和哥哥班森,嫂子露丝共进晚餐。同样黑发褐瞳,只是因为发际线后移而有些显老的班森询问梅丽莎晚归的原因,在知道是去教堂之后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对于任何一个信徒来说,路过教堂没什么事进去听一两节布道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不过说着说着,梅丽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哥哥说:“晚一点我想去拜访一下隔壁的道格拉斯先生,他之前拜托我帮助维瑞蒂挑选合适的学校。”
“哦,当然没问题。”班森摸了摸自己的宽阔的额头,笑呵呵地看向妹妹,“说实话,看到那孩子有点像看到小时候的你……嗯,既然答应了别人,认真去做就好。”
于是半小时后,刚刚到家不久的道格拉斯打开房门,有些讶然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梅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