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如织,马车的轮轴一圈一圈地滚动着,喧嚣不断,可秦瑶所在的小巷中却异常安静。
秦瑶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人,瞧他这冷静笃定的模样,恐怕这一次相遇并非偶然。只是,他不去找秦湘,却在此处拦住她作甚?
“秦二小姐为何不回话?莫非又要将在下当作死的么?”沈青彦好整以暇地问,仿佛正等待着欣赏她的窘相。
秦瑶一愣,抱着豆馅饼的手不由地一紧,鬓侧一滴细汗缓缓滑下。不想那日救的“麻烦”竟是他!救人之时她便料想到日后或许会惹上麻烦,然而直至如今,“麻烦”真的近身了,她方知,原来这麻烦比她想象中的更大。
她酝酿了许久,却始终想不出一个推脱之计,往日清醒的头脑,今日却混乱无比,纠结许久也整理不出半点思绪。逃?可是凭她的脚力如何能跑得过他?死赖着不承认?这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可是看他自信满满,只怕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天空中刚刚飘离了一片白云,阳光倾泻,地面变得越来越炎热。
此时,巷尾处却出现了几位仆妇,看服饰像是秦府里的婆子,秦瑶愈加为难了,叫她们看见她独自外出也就罢了,若是还看到她与这位大名鼎鼎的沈大将军在这无人小巷中纠缠不清……
沈青彦似乎也不愿意被人打扰,他略扫了一眼那些仆妇,道:“换个地方说话如何?听闻平湖之景颇为清幽,不知秦二小姐可有兴趣共在下一游?”
秦瑶哪里能说不?只得闷闷地点下了头。
沈青彦扬唇一笑,忽地长臂一伸,竟抱起她飞檐走壁。秦瑶一慌,连手中的豆馅饼也顾不上了,只抓着他的臂弯不敢松手。
沈青彦的笑意更浓了:“二小姐大可放心,以在下之力,要抱起一个女人绰绰有余。”
秦瑶的脸微微红了,手松了松,改为揪着他的衣衫,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如此叫一个男人抱着,到底不成体统,又想到他话中的讽刺之意,杏目中不由地染上了一层不悦。虽说她那日拖着他走的模样确实有碍观瞻,可他也着实可恶,难为她冒着如厮大的麻烦救了他,得来的却不是感恩,而是数落,除了叹世风不古,她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平湖晶莹碧绿,无风之时,就如一块经过精雕细琢的翡翠,风一动,又泛起浅浅涟漪,动人间又添了几分妩媚,就像在撩拨着人的心弦。
此处湖畔人烟稀少,几棵榕树成林,须根条条垂下,确实幽静。
风微凉,渐渐地拂去了秦瑶的慌张,冷静下来之后,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清晰了,尤其是沈青彦的笑脸,只看得她想用大剪子把这张脸皮给箭碎。
左右已经被他揭穿,她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开门见山道:“你若是想借我讨好秦湘便大可不必了,我与她虽是姐妹,但感情并不如你所见的那般好。”
“是么?”沈青彦寻思了片刻,“可我今日与你相见并非为了秦大小姐。”
“哦?”秦瑶又几分诧异。
却见沈青彦自怀中掏出了一块通透的白玉双手托送与她,诚意恳恳地道:“当日于城郊承蒙二小姐相救,沈某无以为报,仅奉上家传白玉一枚以表感激之情,还望二小姐笑纳。”
“家传白玉?”秦瑶略为狐疑地接过了白玉,放在手中欣赏了片刻,玉身光滑,通透澄明,且触手冰凉,确是一块难得的好玉。只是当真要将这玉送给她,她却唯恐无福消受啊。“报恩,我看也不必了,你若是真的感激我,日后在路上碰上了便装作不认识我吧。当然,还得切记莫要揭穿我。”
沈青彦抱胸而立,捏起了下巴面露难色:“这……恐怕有些为难啊。体弱多病的秦二小姐原来是装出来掩人耳目的,如此有趣的事,在下又岂能视而不见?”
“是么,有趣?”秦瑶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鄙夷,原以为沈将军风流成性不过是传闻,如今看来是确有其事。她的的目光在碧绿的湖水溜了一圈,又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玉,忽地心生一计,笑道:“或许,还有更有趣的……不知沈将军的水性如何?”
“水性?”沈青彦有丝不解,却仍如实作答,“颇为精通。”
“那便好。”她抬头嫣然一笑,忽地一举手将白玉往湖心扔去。
沈青彦一惊,急忙纵身一跃,玉是捡到了,可人却栽入了湖里。他浮出水面,双目紧盯着岸上的秦瑶,三分恼怒,七分不解。
“早闻沈将军轻功了得,那日在院中不曾看清,先前又因过于惊慌无暇欣赏,然而方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秦瑶笑道,然而言语的真假,恐怕只有她自己心知。“时候不早了,秦瑶告辞。”她微微一垂首,便转身离去,但觉神清气爽,连带着步伐亦越发轻盈,忽又想起了沈青彦泡在水中的落魄模样,不禁抿唇轻笑。
这沈将军虽风流了些,但似乎也比传闻中有趣。
这日的插曲谁也没有再提,秦瑶把它压落了心底,沈青彦依然时常到秦府看望秦湘,亦从不过问她,秦瑶以为,他大概早已将她忘了。
再次登上阁楼眺望,院中风景依旧,竹影莲池,俊男美女成画,然而不知为何,这景色在她的眼里却大不如前了,铺开画纸,执起笔,蘸了墨,手却僵在了半空,总觉无从落笔。
究竟……是哪一颗细沙嵌上了她的心头?
如是一直持续到九月,熙景二十九秋,秦府中发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