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张总,我真不记得以前我们有见过面。”和张兴,我觉得不如直来直往,车在高架上堵着,这耀眼的兰博基尼吸引了无数围观。黄允跟我说开豪车又爱显摆的人,就要买这种全透明的车窗,好在呼啸而过的时候被别人瞻仰。我现在只有充满了尴尬,作为一个穿着正装在豪车上坐得四平八稳又不知道脚怎么放的打工讨生活的女子,这些目光看得我好像满脸堆着人民币。
“你可能真不记得,早年我爸爸也是做进出口贸易的,是你爸爸的朋友。酒桌上,我见过你。”张兴杵着下巴,目视前方说,他开车倒挺认真,也不算狂野,我估摸着这车他真损了哪里,他爸估计也要他好看。
“那个时候经常陪我爸爸招呼朋友,因为他身体不好,又总是喝多,朋友的饭局,我会帮他挡一点酒。”提起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往事,我有一种前世今生的隔离感。
“我爸很尊敬你爸,据说是你爸带他下海做的生意,那个时候大家本来都是老实本分的工厂子弟,你爸有野心也很有义气。”张兴没有我想的那么差,起码还能有心去知道自己父亲的创业史。多少富二代,只知道花爸爸口袋里的人民币,而不知当年拼搏史。
“你早说,我们也不至于结了那么深的误解。”
最后我选了一家食材很好的素菜馆,张兴把他那车往弄堂口的临时停车位一放,隐匿在黑夜里,没有那么扎眼了。
“我见过你几次,对你印象深是因为我爸老夸你,说你读了名校,是你爸爸的掌上明珠和骄傲,不像我不成器。你大概就是那种特别招人讨厌的别人家的小孩。”张兴落座以后倒也没有嫌弃餐厅的格调不高,这人还“有救”。不过一个人好不好,我也只能从我的价值体系衡量。
“哎,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后来没有让我爸少操心。我们父女都太骄傲了,父母分开以后,我一直都很叛逆,没少作我爸爸,大一大二老是泡酒吧,进夜店。有一天我爸把我捞回家,我折腾了一番之后躺在床上,酒醒了我不敢吱声怕他数落我,我爸站在我的床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我的心真的疼了。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再长不大了,只可惜当我懂得我爸的辛苦以后,却没有太久的时间能做个服帖的女儿,爸爸很快就查出了癌症。”我想起这件往事,愿意跟张兴谈,只因为有个认识我爸,又尊敬着他的故人。
张兴不像沈珏,我总有一种感觉,沈珏其实很不喜欢提我爸。
“以茶代酒,为了往事。跟我这样不成器的家伙讲这样的往事,我都不好意思再嬉皮笑脸。”张兴碰了下我的茶杯。
“其实张兴,那次发布会喝酒,你把我当成不正经的女人,我还挺难过的。”
“那个时候我真没有认出来,只觉得名字熟悉,回去越想越觉得可能是你,去问了我爸,他告诉我你的确叫李沐风。”
“看看你平时都是怎么对女生的,我都为你难为情。”我要了酒来喝,最近总是碰上故人,这一聊倒对张兴放下了防备。
“说句你特别不爱听的话,我接触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是很简单的。我觉得女生嘛,一开始拒绝,只是为了让你付出更多的诚意而已。所以我以为你在故意跟我装矜持。”张兴对这里的菜好像特别满意,虽然我一开始说吃素菜,他很拒绝。
“我也斗胆说句实话,这样的女孩子,恐怕终难成眷属。”
“哎,所以我不是一直找机会跟你道歉吗。”
“你哪是道歉?你简直是在强迫我。”
“有吗?”张兴一脸天真,他竟然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所以说嘛,你们好学生就是这方面特别讨厌,懂也不愿意跟人说。”
“你觉得这家菜好吃吗?”
“奇怪,很好吃,我以为素菜会特别恶心呢,会像吃草的感觉,没有想到这么好吃。”这样的公子哥儿可能平时还真的很少吃这种用心在食材上的店,山珍海味,争奇斗艳的吃了不少,对自己有营养又清淡简单的很少涉猎。
“好吃就对了,偶尔接触下不一样的人和阶层,就会觉得还挺好玩吧。”我笑。
“其实我知道你是你以后,打算死缠烂打追到你,有个私心,反正现在全搞砸了,我不妨说给你听。假如我追到了你,把你带回家,我爸肯定特别满意。”
“然后呢,给你钱再买一辆兰博基尼?看看你那点出息,你哪年的,你比我还大几岁吧。”
“小姑娘整天教训人的语气。我爸起码会觉得我靠谱,多放点生意给我做,也更信任我一些。”
“原来你是要把我当做棋子呐。你要你爸爸信任你,恐怕得做出点小成绩。你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人,有的时候做事情太想往大了做,往高了做,反而眼高手低。我爸爸走了之后,他的生意我接不下来,但我觉得起码我不能把他的积蓄败光,我们要活得比他们上一代更好,最差也不能活出个负数来,你说对吗?”我知道跟张兴说这些,交浅言深了,何况并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毕竟“教别人做人”是成年人最忌讳的事情。大家都有一个完整的价值体系,而且价值观不分优劣,我没有办法保证我是正确的,只是他既然要碰撞到我的世界里来,我也愿意直来直往说出我的看法。
“你小小年纪,想法还挺多。”张兴闷声喝酒,谁被这么说了都很难立即接受,他没有生气我觉得已经是很善于倾听别人意见了。
“沐风,不管我们谁对谁错吧,愿意和我当个朋友偶尔聊聊吗?有的时候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可是觉得说个话的人都没有。组个车队,窜个吃饭喝酒唱歌的局容易,能聊点心事的人,半个都没有。有次我和一个姑娘睡了,起来的时候,我叫错了人家名字,人家都大大方方的不在乎。那个时候我特别怀疑人生的真实性,人与人之间怎么能彼此不在乎到这样的程度。”张兴也说了几句真心话,人与人之间很奇怪,即使剑拔弩张,之前多么讨厌他,当静下心来听听他的经历和苦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开解他,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