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1)(2 / 2)

这不是她认知范围内的世界,灰色的,残忍的,和着血肉的。霍礼鸣以一敌三,叫嚷声,痛呼声,狼藉遍地。

佟辛眼见着,什么叫以少胜多。

男人干架时的凶戾,以及行云流水的招式,让她某一瞬间宛如魔怔——竟然觉得,这个场景,是一幅生动的画,画里的人太带感。

佟辛趴在墙上正出神。

“嘿!”霍礼鸣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单音节,短暂脱离了冷情,甚至还有一分放松。

佟辛回过神,发现他正望着她,漆黑的眼眸被煞气晕染,显得愈发亮堂。他抬起手,抹了把糊在眼睛上的血,勾着眉梢,望向她隐隐噙笑,“不是怕我吗?今天不躲了?”

对视这一眼,佟辛心脏狂跳。

而下一秒,她视线全黑。

霍礼鸣怕那三人看清她的长相,伸脚勾起地上的衣服,再用力一甩,精准地抛盖住佟辛的脑袋。

因为这一分心,让对手有了可趁之机。霍礼鸣的肩胛骨被扭住,往死里掐。他闷声,额头冒出豆大汗水。但仍不忘冲墙上厉声:“回家去!”

佟辛从垃圾桶上半跳半摔地下去了。

霍礼鸣再一瞥,人已不见,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身上负伤,他依旧站得笔直,脸上青紫血痕,只添修罗戾气。像是彻底没有了顾虑,霍礼鸣舌尖抵了抵腮帮,抄起脚边的木棍。

对方互看一眼,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蹭亮的匕首短刀。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大叫:“住手!”

霍礼鸣不可置信,转过头。

墙头上,佟辛趴在那儿,可以说是用出了她这一辈子最凶的表情。

“这里200米就是派出所,我哥是城管!不信你们就等着,还有三分钟,警察马上到!”佟辛不卑不亢,而恰好,远处隐约传来警车鸣笛声。

这一串连贯的动静,气势上很能压人。加之那仨混混心里很有谱,再这么刚下去,未必是霍礼鸣的对手。

他们后退几步,一瘸一拐着跑了。

警车鸣笛还在响,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里,愈显诡秘。

霍礼鸣慢慢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喘气。数秒后,他望向墙上的佟辛,语气跟薄刃一般,“我让你走为什么不走,想死是吗?”

佟辛没吱声,费劲地从墙上想下去。她已经爬过两遭了,再加上这场面一点也不真善美,所以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站不太稳。

她踩空,滑坐在地上。

霍礼鸣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但人已经拍拍屁股又站了起来。

佟辛嘟囔一声,白色羽绒服脏了一大块。她把脚边的手机捡起来,播放器里循环的,是警车鸣笛的背景音乐。

霍礼鸣松眉,手往后撑着地,蹲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挺聪明啊。”

佟辛的手仍在发抖,闻言狠狠瞪他一眼。霍礼鸣笑意更深,扯着伤口,又立刻龇牙皱眉。佟辛惊惧犹存,站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跑了。

白色背影像一团移动的云,转眼不见。

霍礼鸣轻笑一声,吓着乖女孩了。

天色又深了一度,穿堂风涌入巷子,卷走了厮打后的血腥味。霍礼鸣忍了忍疼痛,刚准备起身。熟悉的白色身影,又跑了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佟辛拎了一大包药。跑的太急,她还在喘气,蹲在霍礼鸣跟前,两下把塑料袋扯开。

碘酒,棉签,云南白药……霍礼鸣愣了愣。

佟辛把他这表情理解成怕疼,于是没好气地说:“疼死活该。”

伤大部分在左手臂,佟辛不敢动,举着药瓶无措。

“没事儿,骨裂而已。”霍礼鸣从她手里把药拿过,自己熟练上药。

佟辛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骨、骨裂而已?”

霍礼鸣被她表情逗着了,“第一次看打架?”

佟辛睨他,“你还觉得很光荣啊?”

霍礼鸣点头,“我以一敌三,赢了。”

佟辛的思绪飘了方向,盯了他好久。她眼神很专注,霍礼鸣心里微微发虚,“干吗?”

“你身体真好。”佟辛说:“难怪可以全款买房。”

“什么意思?”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或者说,佟辛早就想跟他聊一聊了。她抬起头,目光升温,语重心长道:“虽然,任何职业都应得到尊重,但你年纪轻轻,总得想长远些。”

“你打架很厉害,但人会老,同理,等你年华耗尽,身体不太行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霍礼鸣是彻底糊涂了。

佟辛觉得话到这份上,已经很露骨了,她的脸开始发烫,但还是有始有终地点题:“希望你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上班了。因为,巨浪终会回归宁静,而你,也吃不了一辈子的青春饭。”

“巨浪”两个字……霍礼鸣皱了皱眉,明白过来,“你以为我在那儿上班?”

佟辛犹豫,是不是刚才话太重,伤着他自尊心了?于是,她平缓着语气,“没关系,知错能改就好,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怕他尴尬,佟辛站起身,想让他一个人静静。要走的时候,霍礼鸣忽然出声:“等等。”

他从地上爬起,往佟辛手心塞了一叠钱,“谢了,帮我买药。”

佟辛下意识地想还回去。

霍礼鸣只用一根食指,隔着她厚厚的棉衣衣袖,就这么轻易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佟辛看着他,眼神澄澈无言。

霍礼鸣正儿八经的表情,低声说:“拿好,这是我卖肾换来的辛苦钱。”他还故意扶了扶腰,“可把我累坏了。”

佟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