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璀璨,夜垂八荒。
回纥营帐外,两道人影如夜下灵燕,起起伏伏,悄无声息潜入了营账内。
营账里篝火噼啪燃烧,将营地映得明明灭灭。几队拿着长矛的巡逻,严谨的来回在营地里行走着。许是入了夜,帐营里的士兵都休息了,整个大帐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况曼与孟九重蛰伏在帐子阴影下,目光快速度扫视四周。
扫了几眼,二人眼里都闪过诧异,随即,似想到某种可能,二人面上透出肃然。
两人对望了一眼,趁着巡逻走出帐篷的空隙,默契十足地一左一右,快速分开。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一个眼神,二人似乎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柱香后,两人同时出现在刚才分开的帐子阴影下,回来的双方,都绷紧着脸,同时摇了摇头。
看到对方也一无收获,孟九重轻轻朝帐外指了指。
况曼会意,点了点头,身子迅猛一冲,飞快奔出了营帐。孟九重落后她一步,紧紧跟上。
二人速度极快,不过几个起伏便远离了大帐。
到了安全之地,况曼放慢脚下速度,稍等了一下孟九重。
自从异能升上七级之后,况曼的速度已经远超孟九重,现在孟九重已快跟不上她速度了。
这种妻子比丈夫强的事,换做是别的夫妻,男方说不定心里会有想法。毕竟在这古代,男性那刻在骨血里的大男人主义,注定了太强的女性只能远观,不能近赏。
因为,这会让男人产生压力。
但这情况到了孟九重这里,却没生出任何困扰。
孟九重希望况曼强,越强,她就越安全,越不会出意外。在大仇未报之前,他对她,只有一个希望,只望她安然无恙。
等了几息,孟九重的身影,就落到了况曼身边。
况曼揪着眉头,冷声道:“我检查的那边,所有帐子都是空的。”
孟九重:“我那边情况一样。”
刚才二人一到大帐,便察觉到了帐子里的诡异。
——太安静了。
除了那几队巡逻的士兵,整个营帐,竟没有一丝呼吸传出。
没呼吸,那就证明着帐子里没人。
据镇北侯给出的消息,回纥可是常年都有十万军队驻扎在青阳关外的。
他们驻扎在中原边境,一到丰收季节,便会发动冲关,试图进关抢劫。到了冬季,这种冲关频率会更大。
回纥地处北方,万物复苏的春夏二季还能自给自足,但到了秋冬,若不入关抢劫,这一年,回纥的严冬便会极难度过。
中原皇帝也是较为铁血的,回纥杀他子民,抢他子民赖以生存的粮食,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就派大军驻守边关,寸步不让。
那意思很明确,想抢劫,先脱层皮再说,反正就是不会轻易让他们进关,要进关,也得付出代价。
这也两族战争不断的原因。
况曼抬头,遥望着前方的帐营,狐疑道:“十万大军皆不在大帐,不会是空城计吧?”
孟九重思索了一会儿,道:“先去和怀先锋汇合,十万大军要转移,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许是怀将军知道一些情况。”
况曼视线轻扫,看了看黑夜下辽阔的草原,出声道:“你去和怀先锋碰头,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埋伏,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孟九重抬眸,便欲反驳。一抬头,见眼睛正在张望四周,她当即便知,她已有主意。
他微感无奈,叮嘱了一声,:“你小心一些,有情况就立即撤离,千万别……”
况曼抬头睇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我又不傻,我一个能对得了十万大军,安了,安了,我先走了,你注意一点,若有情况,放讯号就行。”
说罢,况曼脚步一滑,犹如一只夜间的幽灵,咻得一下跑远了。
只留下层层残影,遗落在月色之下。
孟九重看着离开的况曼,心里闪过丝担心。若她真明白双手难敌四拳,许良山那一役,便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无奈叹了口气,孟九重收回视线,转身往怀先锋埋伏的地方,急奔而去。
况曼的速度,已抵达了一种让人完会震惊的速度。二十多里路程,她只用了区区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巫马逐丹的大部队,就停在二十几里外的山丘之上,况曼有夜视能力,还未奔到巫马逐丹停军的地方,就远远瞧见了那黑压压一片的影子。
她神情一紧,身子骤然一伏,趴到草地上,然后昂着头,观察山丘那边的大军。
观察了一会儿,况曼眼里闪过困惑。
奇怪,回纥将军就算是有埋伏,也不应该是埋伏在帐营二十几里之外。
二十多里的路,若是想包饺子,把今晚夜袭大营的姜鲁士兵全部杀掉,赶路都得一段时间。毕竟士兵又没她这般能力,能用两刻钟的时间,行军二十里。
哪怕是出骑兵反杀,跑过这二十几里路,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一点时间,足够自己这方烧掉他们的大帐,并安全撤离了。
这回纥将领在打什么主意?
撤退二十里……这距离不远,也不近,不管是继续撤离,还是回头绞杀夜袭部队,这个距离都有问题。
况曼揪着眉心,紧盯山丘上的大军看了一会儿,见他们似乎没有行军的意思,她垂下眼眸,飞快分析了起来。
片刻后,她身子微动,慢慢退出蛰伏地,然后借助身侧另一个小山丘的遮掩,快速离开此地。
离开后,她并没有急着赶回去和孟九重汇合,而是将异能提到最大,又在这附近跑了一圈。
她想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回纥军队,等查看完情况后,况曼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到了与孟九重约定的地方。
大帐不远处。
看着远远奔来的黑影,孟九重紧提的心脏,终于缓缓放松了下去,他上前两步,迎接着安全归来的人。
“如何?”孟九重待况曼走到身边,沉声问。
况曼黑眸如渊,带着一丝困惑地道:“左前方二十里处,十万回纥大军皆在那里。”
“二十里?”一侧的怀先锋诧异道。
先前,孟九重回去告诉了怀先锋大帐这边的情况后,怀先锋一时想不明白,决定亲自靠近大帐观察一下。
毕竟两个血鸦卫的领头人,不是专业行军打仗的,做夜袭奇兵可以,但军事上却是不行,也许看不明白巫马逐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刚才在况曼未归之前,已亲身入帐去查看过。
里面的情况,果然如他们所说那般,是一个空帐。
空帐……
这空帐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巫马逐丹是怎么做到十万大军行军,却不让人察觉的?
况曼点头,目光看向怀先锋:“对,十万大军全在二十里外,并且,没有任何包围之势,全停军在一个地方。”
怀先锋脸上浮起凝重:“难道,是要放弃这个帐营,退回去和回纥后方的大军汇合?”
孟九重:“先不管他们为什么撤离,这个帐营虽然是空的,但也是回纥军备之一,烧掉它。”
怀先锋轻嗯了一声,轻抬起手,往身后挥了一挥。回纥在卖什么关子,暂时猜不出来,但这个帐子,却不能给回纥人留下。
他手势一出,蛰伏在地面上的士兵纷纷起身,拉开了弓。
弓一拉开,旁边另一士兵当即便取出火折,点燃几个火把,然后飞快往箭头上点火。
面对一个空帐,夜袭已毫无意义,只能烧帐。
谁知,帐外火光刚刚生起,帐内,一道战鼓突然响起。
这战鼓只响了一声,就歇了下去,与此同时,那明明安静,连道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帐营内里,却突兀传出许多脚步声。
况曼与孟九重听觉灵敏,一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出声:“尸奴……”
没有呼吸,却有脚步声,除了尸奴,况曼和孟九重再想不到其它。
奇怪……大军撤离,巫马逐丹怎么没将回纥的杀手锏带走?
“放箭……”
二人尸奴二字一出,怀先锋就立即朝他的兵下了命令。
士兵们听令,手中火箭齐齐而出,朝着帐营猛射而去,不过眨眼功夫,整个帐营就燃烧了起来。
熊熊大火里,只有几道惨叫声传出,而刚才那传出的脚步声,也在火星升起刹那,全部停止,并归于平静。
大帐的帐篷很多,无数火箭下去,帐篷燃烧的火光顿时熏染半边天空。
二十里外,巫马逐丹看着浓烟滚滚,被大火映得发亮的半边天,深黑的眼底,闪过一缕诡异的笑。
而他身边刚才说话的将领,则在看到些火光后,急急大吼一声:“尸奴——”
吼完尸奴二字,这个将领红着眼,赫然转身,目光紧紧瞪视着巫马逐丹:“巫马将军,你为什么要放弃尸奴,那可是我们的奇兵。”
话落,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我不知你有什么考量,天一亮,我就会将今夜之事,传回后方。你放弃尸奴之事,想必大祭师会有定夺。”
巫马逐丹掀眸,目光冷视着这个质问他的将领,沉声道:“穆兰先锋,你是在质问本将军吗?”
穆兰闫治:“大将军做出不正确的决策,作为可汗亲派的骁骑先锋,我自是要寻问。”
巫马逐丹冷笑一声:“原来穆兰先锋,还知道自己是可汗亲派出来的先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枯鹤院大祭师亲派的呢。”
说罢,巫马逐丹垂眉,声若寒刀,道:“来人,穆兰先锋帐前违抗军令,拖下去,杖责一百。”
“你敢……”
巫马逐丹这一声杖责一百,让穆兰闫治眼睛一瞪,勃然大怒。
好一个巫马逐丹,包藏祸心,明明做出不利于回纥的决策,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污蔑他违抗军令。
呵呵,一百杖……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不让他将这里的消息传去给大祭师。
“我为什么不敢,几位将军,你们觉得穆兰先锋违抗命令,该不该受这一百杖。”巫马逐丹冷冷一笑,看向身侧的另同个将领,道。
穆兰闫治抬头,目光看向身边的这几位同僚。
他本以为,这些同僚必是也看出了巫马逐丹的司马昭之心,但谁知,这几个将领却同时一颔首,回了一句。
“违抗军令,当斩。”
巫马逐丹颔首一笑:“穆兰先锋听到了吧,本将军对你,已是网开一面了”
“来人,堵住穆兰先锋的嘴,拖下去,执行杖刑。”
穆兰闫治眼神狠戾,恶狠狠瞪了一眼巫马逐丹,当即打马便欲跑。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巫马逐丹必是生了叛变之心。要不然,这十几日,他不会做出这多奇奇怪怪,不利于回纥的决策,他一定要将这里发生的事,回禀给大祭师和可汗……
穆兰闫治打马欲逃,却在这时,巫马逐丹身边其中两个将领,大弓上手,没有任何犹豫,齐齐往穆兰闫治身上射了一箭。
这两人箭法都极强,不过两息,打马奔出去的穆兰闫治,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他身体一摔落地上,放箭的两个将领就催马而上,上前检查。
没多大会儿功夫,两人就拖着穆兰闫治的尸体,回到了巫马逐丹跟前。
“将军,穆兰闫治死了。”
巫马逐丹轻嗯了一声,扫了一眼穆兰闫治的尸体,抬眸向其中一个将领道:“竺将军,你现在带一队人马,去川泽原,将驻扎在那里的人,全部带去漠南沟山域,在这边没出结果之前,你们暂时别回来。待可汗大计成功,我会传信给你,你再将那些人马带回来。”
竺将军额头紧蹙:“不斩草除根?”
巫马逐丹:“都是回纥儿郎,不必赶尽杀绝,待新一任的大祭师上位后,这些儿郎同样是我回纥大军,最骁勇的冲锋者。”
说道,巫马逐丹避开其它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塞了一物进竺将军的手里,附耳道:“三分之二的龙王血,收好,也许有大用。”
有没有大用,巫马逐丹不清楚。
但是大祭师汲汲营营,不惜牺牲掉枯鹤院其下昆苗和鹰箭门也要得到的东西,想必这血,定是宝物。如今可汗培养的人,已将大祭师所会的东西都学会了,这东西给留给他,也许,会有用……
竺将军闻言,顿时明白了巫马逐丹的意思,他将龙王血装进坏里,带着巫马逐丹的手令,离开了山丘。
这个人一走,巫马逐丹吹了一声口哨。
天空中,一只莫鹰听到哨所,从远处飞过来了。巫马逐丹取出一张早已预备好的纸条,绑在莫鹰腿上,轻轻拍了拍莫鹰的头。
莫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脑袋轻轻蹭了蹭巫马逐丹的手,然后展翅飞向了天空。
这只莫鹰很聪明,竟在天空中绕过了潜龙坝那个地方,不但如此,它还绕过了后方回纥的大军,笔直飞去了回纥腹地的汗庭里。
它带去了什么消息,除了回纥可汗与巫马逐丹,没有任何人知晓。
巫马逐丹送走了莫鹰,又吹了一声鹰哨。
没多久,天空中就又飞来了一只老鹰。这一次飞来的老鹰,似乎不比先前那只看着有灵性,巫马逐丹同样往它腿上系了一张纸条,将账营被烧,为保龙王血,尸奴被杀尽的消息,传去了目前已扎营青阳关五百里外的军营里。
并在信上道,他的大军损伤惨重才保住了龙王血,让大祭师速速前往青阳关,再拖下去,他许是没能力再护住龙王血。
看着飞走的老鹰,巫马逐丹粗犷的脸上,浮起了丝诡异的笑。
那笑,莫名让人胆寒,谁也不知他在算计什么。
这只老鹰所去的营地,便是回纥五十万大军所在的营地。回纥的五十万大军,已在此扎营有两天了,但却一直未再继续前进,似乎在等着前方的消息。
当营地里,大祭师接到尸奴灭尽后,一口老血当即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