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三更。</p>

岭南大军的扎营地，一个被黑袍裹满全身看不清面目的人被人一路护送，急急闯入主帅营帐。</p>

营帐中的人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余光都不曾投来一个。</p>

白子清掀开黑袍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的狼藉，落在江遇白身上的目光宛如是在看个疯子：“大军已至城下，压境数日不动。”</p>

“小王爷在想什么？”</p>

是缺动武的时机，还是少了一往无前的勇气？</p>

兵马压境已经到此，现在的迟疑浑噩究竟是为了什么？</p>

薛先生不知道白子清冒险前来的原因，但江遇白是他从小带大的弟子，闻声下意识地说：“白公子有所不知，小王爷是因为……”</p>

“我管他是因为什么！”</p>

自有温雅之名的白家公子突然暴怒，冲上前揪起了江遇白凌乱的衣领狠狠咬牙：“江遇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p>

“京都就在眼前，你带兵横扫数千里葬送了无数性命，为的就是剑指京都国破建新的一日。”</p>

“那么多数不尽的人冲在前方为你攻城略地，数不清的人命在你的脚下垫起了登高的阶梯，那么多还未合眼的英魂在上，无数的冤魂仍在地狱呻吟，你就在这儿喝酒？”</p>

“你是怎么张得开嘴喝得进去的！你对得起那么多枉死的人吗？！对得住外头正等着你发号施令的大军吗？！”</p>

白家因白子玉与徐璈交好的缘故，在白家兄弟的斡旋下早已暗中投向岭南，也是岭南在京都内设下的一步暗棋。</p>

白家是京都的百年世家，处事有度进退合宜。</p>

岭南王知人善用，用者不疑。</p>

双方自打有了暗中的来往后合作一直都很愉快。</p>

直到此刻和谐崩塌。</p>

面对白子清的质问，江遇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满是讥诮地说：“什么生死性命，什么百姓大军？”</p>

“古来圣贤书有言，生死各安天命，都是个人的造化，与我何干？”</p>

薛先生和书生他们都是奉了老王爷的命令，也得了老王爷的嘱托，不惜代价都要把他焊在大军当中。</p>

可江遇白不想留在这里。</p>

什么大局什么帝王权柄他都不想要。</p>

他只想回家。</p>

然而老王爷事事安排周到，吩咐到的人也不畏生死，他被困在这营帐中出不去，也回不去岭南。</p>

既如此，在意那么多做什么？</p>

江遇白扯开白子清抓住衣领的手，重新坐回地上半酸不苦地说：“白少爷，我也只是个世俗之人，做不来圣贤之事。”</p>

“照你所说的那般人物应当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又或是无所不能的先灵，我呢……”</p>

“区区一个凡夫俗子，诉不起那般宏图大愿。”</p>

他自己尚困在无形的火狱中皮开肉绽，寸步不得出。</p>

他又能为别人做什么？</p>

他凭什么就要牺牲自己仅有的全部，去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做那么多？</p>

江遇白说着眉眼间堆满自嘲之色，也懒得站起来索性伸长了手去够边上的酒坛子。</p>

白子清见状当场气笑：“小王爷是这般想的？”</p>

江遇白不屑挑眉：“不然呢？”</p>

“泥菩萨是过不得河的，自己都过不去，哪儿来的闲心关切别人？”</p>

“不过白少爷要是有救世之心，倒是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