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面对大人物的时候,你就在心里努力想像他上厕所时的模样就可以了……”
托马斯强迫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听到大臣阁下的演讲已经接近尾声:
“……因此,美国的危险就是我国的危险,就是协约国的危险。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而战的美国人民的事业,就是世界各地自由的人民和自由的民族的事业。让我们从如此残酷的经历中吸取教训吧!趁此生命和力量尚存之际,让我们加倍努力,团结奋战吧!”
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在大厅内回荡。在掌声中,大臣阁下在几名官员伸手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从值班台上下来,然后由高级官员们陪同着匆匆消失在地下迷宫中。人们开始散去,各个脸上带着激动兴奋重赴工作岗位。不出托马斯所料,布来恩教授果然毫不犹豫地朝刚刚出来的那条走廊走回去,不甘落后状的托马斯·莫兰特几乎是和他并肩在走……
到了晚上11点多,在晕倒在文件堆之间的教授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后,在M先生已经去某个会议室临时为高级官员设置的行军床上休息后,托马斯·莫兰特才被“迷宫”――这是“英伦防务指导中心”今天刚刚获得的外号――行政官员安排乘坐一辆海军陆战队的小卡车回家睡觉。
在穿过毛毛夜雨中的伦敦街道时,坐在小卡车的副驾驶位置上,一边忍受着开车的海军陆战队下士那浓重苏格兰口音的唠叨,一边随口应付的托马斯·莫兰特心里在想:因为这次关于美洲局势变化的准确预测,圆点已经获得了英国决策高层的极高评价,戴维·高邓近期内很可能会获得政治上的升迁,最有可能的位置是在去做内阁会议的情报助理官。那么,圆点的处长位置会由谁坐?
虽然为了掩盖“黑管”事件,M先生和布来恩教授已经配合做戏,紧急将涉及到那次事件的保罗和科柯打发去了遥远的中国。而且大量的虚假文件,包括报告,便条,值班记录和通讯记录等等都已经被炮制出来。但是在白厅街的上层,关于布来恩教授不利的传言还是如同蟑螂那样四处蹿动。
如果教授不能坐这个位,会不会是自己?托马斯·莫兰特立刻否定了这点:自己担任圆点高级主管的任命都没下来,此刻自己连圆点的正式官员都不是呢,更别说……血统!还有,信使金惠临,他是否按照自己昨天晚上,借外出给教授买胃药的机会传递过去的紧急通知开始行动了呢?按计划这个已被北京查明私下和德国情报机关有接触的“苏秦”将被控制,然后再将前一段时间发生的很多事安在她身上,在圆点开始搜捕她时,金惠临将布置出“苏秦”已经逃离英国的假象。至于这个二分之一德国血统的两面间谍的最后下场,这已经不归托马斯来决定了……
这时,海军陆战队下士将车停下,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简短地说了声:“先生,到了。”
从车上下来,握了握下士的手,小心地回避开卡车开走时溅起的泥点。心事重重,疲惫不堪的托马斯·莫兰特慢慢地转过身去,然后愣住:
已经快到12点的深夜里,自己的房子内却灯火通明。只见花园里停放着两辆汽车,被雨水冲得发亮的汽车车身倒映着楼上的灯光,隐约见两个男人正站在主楼门口的雨檐下抽烟聊天。这时,一名一直站在自己花园的大门口外,身披雨衣,手里拿着警棍的年轻巡警充满警惕地走上前来: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托马斯·莫兰特用手指着自己的房子,吃惊地问巡警。
“先生,”年轻巡警严肃地说到:“这里有关大英帝国的机密,如果和你无关,请你马上离开!”显然,如果不是看见托马斯刚才是从一辆军车上下来的,巡警恐怕已经要查看证件,仔细盘问了。
“瑞查,”又有一名身穿雨衣的警察沿着街道走过来:“你这是和什么人说话呢?”
“哈利警长!”托马斯听出那是一直负责自己这片街区治安的警长的声音,赶忙叫了声。
“托马斯·莫兰特博士!”老警长看清楚是托马斯,急忙上前教训年轻巡警:“瑞查,我不是已经让你看过博士在警署的登记相片了吗?你怎么还会给博士找麻烦?”
“不关他事,”托马斯解释到:“我想是我这两年样子变化太大,特别是最近总加班,人都累变形了……”
“博士,请你放心。”哈利老警长低声对托马斯说到:“上面已经通知我,对你这样正在为大英帝国进行特殊服务的绅士要重点保护,我不能问你,你也不用告诉我你究竟是在哪个部门工作,但是我相信阁下的安全对于帝国一定是特别重要……”
“呃……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这里的这个情况……”托马斯·莫兰特尴尬地解释到。
“你放心!”哈利警长斩钉截铁地说:“我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也明白你的工作性质一定很特殊,所以昨天中午美国被侵略的消息传开后,下午看见你的同事们往你家里搬通讯设备,电话公司的人员又赶来加班安装电话,我就明白我该做什么了!”他指了指那个小巡警,又指了指自己:“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特别安排了在你家门口的警力布署……”
“哈利警长,”托马斯·莫兰特真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他打断老警长热情洋溢的情况汇报,说:“这一切都不是在我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你知道我……”
“我懂,”哈利警长马上点头:“我们都受过保密训练,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会把对你家的保护做得不引人注目的!博士,你放心,虽然我手下的警力不够宽裕,但小伙子们都个顶个的棒!”
此时的托马斯·莫兰特终于绝望了,他勉强冲老警长点点头,转身向花园大门内走去。小巡警抢上前,激动地握住临进门的托马斯的手:
“博士先生,很荣幸能和你一起为大英帝国效劳……你们那个特殊国家机构招不招热血爱国青年,我……”
缺心眼的小巡警话音未落就被老警长哈利一把拉开,托马斯这时候已经听不清表情难堪的警长又给自己说了什么,踉跄着就逃进了大门。
楼门口的那两名抽烟聊天的男人看见托马斯过来,忙迎上前来。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
“你是托马斯·莫兰特博士吧?我们……”
这时候的托马斯·莫兰特已经不再想和任何陌生人在楼外说话,他粗暴地一把搡开面前的男人,疾步冲进自己的楼门内。灯光全部被打开的客厅内,管家辛格·沙尔麻正兴高采烈地站在一辆小推车前忙碌地制作三明治,茶几上还堆满了各种食品和酒水。客厅的墙上挂满了各类数据分析图表,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侧对着大门,站在一张图表前手支着下巴,脸上戴着深厚的眼镜,仰头深思。
看见自己的主人,辛格咧嘴笑道:“莫兰特老爷,你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辛格·沙尔麻先生!这些人怎么在我的房子里?他们是干什么的?!你们都在干什么?!”托马斯·莫兰特用一种已然崩溃的语调大声喊到。
然后,在一片寂静当中,托马斯看见斯佳丽·斯泰德夫人里面穿件真丝睡衣,外面裹着一身蓝色的厚睡袍,头发被一条蛋黄色浴巾包成印度式发型,脸上贴着不知道什么植物的碎片,踩着一双玻璃质地的高跟拖鞋笑嘻嘻地从宽大的弧形楼梯上下来。
“托马斯!”斯泰德夫人热情地叫到:“亲爱的你可算回来了,我都快被累死了,你快点跟我上来……大家继续做准备工作,抓紧时间。”
大脑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的托马斯·莫兰特象个小白痴一样傻傻地被斯泰德夫人拉着手领到楼上。楼上的起居室里,在原先摆放工艺品的土尔其风格的茶几上摆了三台电话。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悬挂在墙上,挡住了原先挂在墙上的波斯挂毯,而且世界地图上还插了不少小旗。本该放在波斯挂毯下的阿拉伯风格的睡塌此刻居然被摆放在屋子中央,原先放在阳台上的威尼斯玻璃小圆桌则被搬到睡塌旁边,上面还放着半杯牛奶和一瓶法国矿泉水。厨娘玛丽娅正打着哈欠站在堆满自己原先摆放在楼内各处的工艺品的墙角,在家中的另一部小推车上煮咖啡,看见自己出现就傻傻地笑。
“……快坐下来喝一点咖啡,看你的样子让人好心疼……再有1个多小时上海的期货市场就要开市了!咱们得打好这一仗!纽约期货市场今天因为战争临时休市,没有能按照计划建仓,但是詹姆斯――就是你刚才在楼下见到戴眼镜的那位,莫莉丝小姐推荐给我的金融分析专家――他说明天北美应该还是有机会……上海是关键,我已经安排好了代表……你知道我们已经在全球期货市场投入多大的资金量了吗?换算成英镑足足有3000多万!我用一个多星期才把这些钱安排好……托马斯,亲爱的,你怎么了?”
托马斯·莫兰特听见自己用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温柔嗓音说了声:“斯佳丽,我没事,我就是想睡觉……”接着身体一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楼下客厅里的意大利古董座钟刚好开始发出一下又一下的钟声,铛!铛!……最后一声最响亮悠长的钟声正式宣告这一天:1916年8月28日总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