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不失为一种世间最锋利的刀,示人以弱,哄人放下戒心,再是硬刀子专挑软处扎。
化弱为强之法,用得好了,便是对敌的利器。
“红梅仙年少时以练气三层的修为游走凡尘,没有师门长辈亲人庇护,没有神兵利器防身,游历途中曾数次陷入生死境地。”
霜雪在离去前与盛霂言说了红梅仙子其人。
红梅仙子,曲红梅,盛霂是知道她的。
一个因为意外被洛水曲氏遗留在尘世中的孤女,被山间樵夫所收养,樵夫将其抚养到四岁之后自身不幸身染重病,不忍幼女孤身一人置于山间为虫兽所食,便将曲红梅送到山下小镇中,把自己的全副身家交给无儿无女的屠户一家。
樵夫恳请夫妻二人抚养曲红梅长大,不求尽心尽力,但求有一安身之所,有饱饭可食。
数年求子无果的屠户夫妻二人对着送上门的家产和孩子自然是喜出望外,加之幼时的曲红梅生得水灵玉润,人看着又乖巧,像是天上来的小仙女一般美丽精致,夫妻二人欢喜的不得了,对其疼宠有加,不输亲子。
说来也巧,夫妻二人所在的镇子叫曲桥镇,镇上的所有人家都姓曲,又因幼女腕间生得红梅胎记一朵,遂为之取名曲红梅。
虽不是富贵门户,但夫妻俩勤劳能干、诚恳本分,一家三口衣食不缺,日日都有油水可食,日子过得倒也是温馨和睦,等到曲红梅八岁,曲屠户家的女儿生得一副好容貌的消息已是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屠户夫妻俩的肉铺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曲红梅十岁那一年,夫妻两人关了肉铺,停了手中屠宰的勾当,拿着多年攒下的银钱在城里租了一个铺子,招了三两个伙计,开起了酒楼,随着日子长久生意亦是愈发红火。
夫妻俩一心一意努力赚钱,打定了主意要为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攒够得体的嫁妆,镇上再热闹,也比不得城里的繁荣,小镇上最富裕的地主一家的幼子,在夫妻俩看来也是粗俗不堪,配不上他们花容月貌的宝贝闺女。
又过了两年,已然是城中赫赫有名的曲桥酒楼的东家的夫妻二人卖掉了镇上的老宅和铺子,在城中添置了一座二进的小宅,又盘下了沿街的两个铺面,将自家酒楼的规模又扩大了一番。
人人都赞夫妻俩好手段好福气,仅用短短四年时间就在城里站稳了脚跟。
城里并不太平,别处该有的弱肉强食、欺男霸女、贪赃枉法等等恶习,此处同样比比皆是,既是如此,可四年间愣是没有任何麻烦找上曲氏夫妻与美貌之名远扬的曲家女儿。
有眼红曲家生意红火的别家酒楼掌柜,曾试图联合起来打压曲桥酒楼,手段不外乎传谣抹黑泼脏水、勾连官商施以重税、断供威胁,但有的还未来得及实施,阴谋诡计便被曝于人前,那些个酒楼商户该关门的关门,官员该倒台的倒台,曲桥酒楼与曲氏一家倒是毫发无损,运气当真是好到了不可思议,教人难以置信。
城里开始有人传曲红梅是天女下凡,红梅仙子降世,有人去挖掘了曲氏夫妻二人的过往,惊觉二人在收养曲红梅之前也不过就山野间普通的农户,大字不识,只认粗理。
曲家的日子,是在曲红梅到来之后,方才猛然拐了一个大弯。
但凡与曲家作对的人家,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越是如此,那些个想要探究根底的人心就越是躁动。”霜雪微笑道,“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人亦不外如是。”
“当今世道,势弱者行走世间需要面对的阴私龌龊要远胜于常人,更何况一个无权无势的貌美女子呢?曲家夫妻背后并无靠山,小富而已,便引来了数不胜数的觊觎。”
“那群人发现无法撼动曲家夫妻俩立身的根本,便将主意打到了尚且年幼的曲红梅身上。”
“因着动人的美貌与传闻中的身系福运之说,说媒牵线之人快要踏破了曲家的门槛,而曲母无意过早将曲红梅许配与人,她听闻皇城中曾经教导过当今长公主与上一任女帝的女师匠在离任之后联同一众昔日同僚,于城外的青山中开立书院,特准天下女子凡有进学之心,皆可入学。”
“书院所授科目非止琴棋书画、经史伦策,术工医艺农无一不涵盖之,此举使得女帝大悦,曾言道学有所成者皆可入朝为官,大力包揽下了书院的一应开销与家境贫寒的学子们的束脩。”
虽然不知道故事为什么忽然从曲家的经历跳到了皇朝中的女帝与先生们身上,但对于感兴趣的事情,盛霂还是会很尽职地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的。
她知道曲红梅幼时的部分经历与未来的一些故事,对于那之间详细发生了什么事倒是不太了解。
“先生们和女帝都是了不起的人。”盛霂是如此认为的。
要问世间什么东西最宝贵?学识毫无疑问是其中一项,还是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的存在。
在来了天霄界后,盛霂也算是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修界,更好的功法典籍都是掌控在世家大宗手中,凡俗之辈轻易不可得之。
与游戏中玩家之间可以随意传阅借鉴功法秘籍的情况不同,在这边,只要是个人,手里有本好些的功法秘籍,都是捂得牢牢的,就恨不能把这个秘密带进土里去。
盛霂也曾想过,故事里的柳兰筠,要是能够早一点遇到更多温柔的、满怀善意的人,是否就不需要遭受那么多年的磨难?
“那之后呢,之后他们带着小小红梅仙子去了皇城吗?”
“那位女帝和先生啊……确实是了不起的人……”霜雪轻轻叹息道,给出了与盛霂所想相差甚远的答案。
“俗言道当权者无利不起早,女帝却是不满朝野之势久矣。”
“凭什么当今世道男儿可封官拜相登朝堂,女子就要困居一室?要只论相夫教子,田间劳作又可曾少得了她们的身影?气力之别,不过泥水,胸襟之别,隔于云端。”
霜雪有些苦恼,苦恼于身前的小朋友能否听明白自己口中所言。
盛霂满脸茫然,她也是真的听不懂。
不过,小姑娘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现在听不懂是现在听不懂,但我会好好记着。”
霜雪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这样也好,总会有能懂的一天”
“你要记着,我们、还有所有人,都并没有分别,要真有,那也该是天注定,不该由人来定。”
“天大的鸿沟尚且能逾过去,又何况是人挖的小坑呢?曲家夫妻变卖了家产,避开了重重阻拦出了城,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皇城。”
“小城到皇城,该是有很远吧?”
盛霂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了,霜雪通篇只讲了曲家夫妻的经历,决口不提曲红梅八年间做了些什么、又是长成了什么样的人。
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带着通身家财,亦是没请任何的镖师护卫,胆子大得就敢直接上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红梅前辈,在这一段故事里面,又是起到了什么作用?”
霜雪的面色变得平静了许多,山风带着少年干净清透的声音飘到了盛霂的耳边。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懂,又希望你不要懂,不要懂得太早,最好是永远都不要有懂的机会,可世间没有永远,离了家门的孩子总是要受些挫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