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临近子时。</p>

一盏纸灯笼在山风中晃晃悠悠，蜡烛的光从里面透出，照出两个并肩行走的身影。他们踩过乱石丛生的冈陵，驻足在一棵枯树面前。</p>

这树像是被雷劈断了枝条，又被火焚尽了叶，光光秃秃，乍一看，丑陋得无可比拟。</p>

程墨口中轻念召唤咒，而她背着一只青布碎花的包袱，乖巧安静，望着他的侧脸。</p>

月光在浮云之间若隐若现，光与影透过凌乱的树梢，投落在他俊美的眉眼上，斑驳如同古画。</p>

杂草碎石参差错落的地面上，忽地腾起一朵白雾，雾中立着一名拄着拐杖的华发老翁。</p>

他慢慢的挑起眼皮，道了句：“两位仙人莅临鄙土，老叟不胜荣幸。”</p>

“鬼市四年一开，便是今夜了吧？”</p>

老翁缓缓颔首：“正是。”</p>

程墨唇角勾起，只是看着他。</p>

“这里与鬼界相连，人人避之若浼，小庙自然也无人侍奉。经年累月，老叟的法力着实有些不济了……”老翁整个儿连同面色都有些灰蒙蒙的，略显黯淡。</p>

“那么，自今日起，耔丘的土地庙将由程氏一族修葺，并供奉三牲五果、米酒香烛。”程墨语气平缓而清悦，“我程家一诺千金，绝不食言。”随着话语，一小团暗金色微光从他身上飞出，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虚影，钻入老翁胸口之中。</p>

土地翁一双眼霎时炯炯有神，忙道：“仙人稍候片刻。”接着，他略走几步，握着拐杖，斜指地面，绕着枯树画了一圈符文。</p>

李荷仔细瞧去，这些符文晦涩难懂，有生命似的深深渗进了地里，而后一整圈刺目的光芒迸射而出，将树笼在其中。</p>

枯树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残余的枯枝慢慢吐出新芽，芽又舒展成叶，那叶儿薄如银箔，渐渐的缀得满枝满杈都是，风一吹，翻起一阵深深浅浅的绿色波浪。</p>

李荷杏眼圆睁，惊诧于这枯木逢春的场景。</p>

少刻，树干缓缓从中间裂成两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豁口，阴寒的风从里面涌出。</p>

“两位仙人，请吧。”土地翁神情谦和许多，“丑末之前记得出来。”</p>

忽然，夜色中遥遥传来清脆悠长的喊声：“程哥哥，小荷，等一等……”</p>

李荷长睫一抬，看见晴蓝色布衫的少女自山丘一掠而过，转瞬到了他俩面前。</p>

“芸姐姐。”李荷视线忽而飘到她的身后，神情微讶，“少庄主，你也来逛鬼市啊。”</p>

百里芸倏然回头，愣怔的神色顿时化作嫣然的笑颜：“桑璟尘，你是在跟踪我么？”</p>

他身着浅霜色长袍，背上绑着一把古琴，一张脸原就生得冷冽，听了这话后，整个人冒着一股寒气，从她身边径自擦过。</p>

“程前辈，可否随您一起入鬼市？”他对程墨拱手一礼。</p>

程墨微一点头，从袖囊取出面具戴上，“走吧，时辰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