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了十二月,持续了半年的战事,好像就这般平静下来,如果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满大街当兵的,此时的德州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天气越来越冷了,南军士卒们也终于得以换下鸳鸯战袄,穿上棉衣,说来也有趣,大概是朝廷打这场仗实在准备不足的原因,军服的替换还是分批进行的,先配给的自然是战斗力比较强的李景隆直系部队,然后才分发给麾下将领,至于那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边缘部队,自然暂时还是没军服换的,所以如果两拨大头兵在德州城里碰见,光是看看对方身上的军服就能知道双方的地位高低了。
夜色降临,忙碌了一天的酒楼也终于得以歇息片刻,大概是这些日子顾怀嫌卖烈酒烧钱太快,所以改了改提纯的流程,让酒没那么烈了,好些丘八走出酒楼的时候都还骂骂咧咧的,无非就是抱怨这酒楼掌柜太过黑心,拿好酒好菜把他们坑来吃饭然后又往酒里兑水,真他娘的埋汰。
大堂里是放了炭盆的,丘八们骂得狠,但也没敢真找酒楼麻烦,毕竟掺了水的烈酒喝起来还是要比外面来得爽快,顾怀双手揣袖站在柜台里头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时不时打一打算盘,还真有些市侩商贾的样子。
眼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柜台也没什么事情,顾怀打了个眼神,芒种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份谍报,顾怀翻开一看,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两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德州这里再怎么大军云集,短时间内也是没办法北上的,这就给了燕军难能可贵的发育时间,朱棣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安定后方了。
北平一战,之前南下打真定时候一路占领的地方基本都被朝廷收了回去,永平府开平怀来那些地方也是乱成一片,都需要时间收复,而且最关键的,是朱棣要想办法消化这一战俘虏的南军以及缴获的物资,要知道匆匆整合一支人心不齐不经训练的军队,说不定还没原来的人马能打,到时候在战场上反而会拖后腿,那就乐子大了。
当然,说到安定后方,朱棣和顾怀也不是没想过把目光投向别处,比如宣府大同辽东之类的,但两人和王府一众将领文臣商议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不为其他,只因为辽东太穷,而大同宣府太难打。
能不招惹还是别招惹的好,让他们盯着蒙古人就行了。
这么一来原本以为来不及做完的事情反而显得绰绰有余,朱棣带兵去收复失地了,一众将领现在估计顶着寒风在练兵,而道衍朱高炽和一些投降的文官怕也是为了安定地方巩固城防忙得焦头烂额,这么一对比顾怀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最闲的那个,除了每天处理处理情报,还真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放下情报,顾怀这才注意到苏玉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在柜台一旁趴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他笑道:“小丫头,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是掌柜呀,”苏玉回过神来,扁了扁小嘴有些闷闷不乐:“我姐姐刚生了孩子,是个女孩儿。”
“那是喜事啊,干嘛不开心?”
苏玉皱了皱鼻子:“是我姐夫啦,说家里生了三个赔钱货,他都不会伺候我姐姐月子,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我姐姐刚生了孩子,被姐夫气得直哭呢。”
大概是越想越委屈,再想到姐姐的可怜模样,苏玉眼泪在眼眶打转,顾怀收敛了笑意:“生女孩儿怎么了?闺女还是爹娘的小棉袄呢,长大了比儿子亲,再说了,这生男生女又不是女人自己的事,他老贾生不出儿子,折腾自己老婆干什么。”
苏玉吃惊地抬起头:“掌柜的,生男生女,不是女儿家的事么?”
顾怀一时语塞,他这才想起这时代的共识是生不出儿子是女人的责任,何况苏玉一个小姑娘,自己跟她说这些是不是不太恰当?
可面对小姑娘希冀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当然也和男人有关系,你想啊,女子就好比是地,男子就好比是种子,这种什么得什么嘛,长得出来,那就证明地没问题,至于到底长了个什么,那不是种子的问题么...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读书人说的,还能有假?”
苏玉又惊又喜,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不是我姐生不出来,是我姐夫没本事!哼,一会儿回去他要再敢跟我姐甩脸子,看我不骂他!”
得,无意中又得罪了酒楼的厨子,顾怀苦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话说回来你姐姐现在是谁照顾呢?”
“没人照顾,”小姑娘的脸色又黯淡下来,“我也要来酒楼,姐姐就只能自己带孩子,月子都没出呢,就得起来做饭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