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战时,再加上开年时候朝廷下了旨意,这大明宝钞可是贬值了不少,百两银子的宝钞,估计也就相当于六七十两银子,这董三公子看起来大方,居然也还是讲究个能省就省勤俭持家的,实在让人唏嘘。
而地上止住眼泪的女孩儿接过宝钞,一双红红的眼睛眼帘低垂,好像又触动了伤心事,更加让人我见犹怜,只是那嘴角,却轻轻掠过了一抹极淡的笑容...
……
说起来有些无奈,这种乱世,百姓们的生活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而且还有不少百姓成为了背井离乡的难民,但唯一能在这种乱世里笑出来的,就是棺材铺。
没办法,人死了总是要讲究个入土为安的,没钱的自然是随便找个地埋了了事,可但凡有能力的,谁不想让亲人有口棺木安生下葬?这些日子城里的布政使司衙门为了防止土葬乱葬产生瘟疫,要统一把死去的百姓和士卒集中焚化,可对于观念传统的老百姓来说,死后成了一把灰,谁受得了?所以不管官府怎么明令禁止,依然有许多人拥挤到棺材铺,只为了给自己死去的亲人一个体面的葬法。
既然给了钱,那卖身葬父的小娘子就算是董三公子的人了,去和官员攀谈的计划也就暂时搁浅,董三公子自己坐着轿子,陪着那小娘子到了棺材铺,看着那人山人海订棺材的队伍,让恶奴把人冲散,又陪着小娘子进铺子叫伙计把人入殓了,选了些金银火烛,最后挑了口中等偏上的棺木,这才算是把事情办完,只剩去寺里请几位僧人做场法事,小娘子就算是进了董家的门。
可等老人进了棺材,那小娘子就说内急,想去方便一下,董三公子哪有不允之理,铺子伙计引那小娘子去后院时,小娘子还停住回望过来,轻轻咬了下唇,看得董三公子心神荡漾,恨不得今晚就把那小娘子揽入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只可惜这幻想的时间似乎持续得太长一些,久久不见美人儿身影,董三公子便亲自寻去后院,可哪儿还有小娘子的身影?棺材铺又不怕偷,墙矮得还没人高,院子一眼就能看完,到处不见刚才那小娘子走出来,董三公子怔了半晌,这才气得直跳:
“人呢?人呢?狗日的刁民,你们把本公子的美人儿藏到哪儿去了?”
“公子,可不能血口喷人!俺们棺材铺干的是正经生意,可不是黑店!她跑了关俺屁事?”
就算是再色急攻心,董三公子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他呆立片刻,才气急败坏地给了几个恶奴一耳光:
“追!把那小贱人找出来,我要剥了她的皮!”
“慢着!”棺材铺的老板拦下了匆匆往外赶的董三公子,把手一张:“钱呢?”
“本公子被人骗了你看不到?棺材还你,莫要纠缠不休!”
“嘿,这就稀奇了,俺打了几十年的棺材,就没听说过棺材躺了人还有还的道理,”棺材铺老板一把拉住董三公子袖子,“再说那可是令尊啊,再搬出来,像什么道理?”
“放屁,那不是我爹!”
“俺才不管是你爹还是你爷爷,不给钱就不能走!”
“混账!狗奴才,还不给我打?”
“哎哟,俺老许在这条街上开了几十年的棺材铺子,还他娘的第一次看到有人睡霸王棺材,小四,抄家伙!”
登时棺材铺子就乱成了一锅粥,而当董三公子的恶奴和棺材铺的伙计扭打在一起,外面的百姓伸长了脖子看戏的时候,隔了几条街,重新戴上兜帽的美人儿看向了已经饿得走不动道的一对母子,把那大明宝钞分了一些出去:“给你们,要跑远一点哦。”
等那母子千恩万谢走远以后,卖身葬父的美人儿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跟着,才走进了一旁的成衣铺子,过了许久,一身青衣小帽打扮,好像大户人家家丁的俊俏小童出现在了顾怀买过米的米粮铺子门口,甜甜脆脆地踮起脚尖:
“店家,买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