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喝,我不饿。”
“不,你不喝我也不喝了。”
“好吧。”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一碗粥,你一口我一口,喝得很慢,也很香甜。
徐妙锦的眼里装满了黄昏时忽闪忽闪的星星。
……
依旧是燕军袭城后照常的议事,但这一次,衙门里的三个人都看着桌上那支羽箭默不作声。
昨夜的夜袭,是围城以来伤亡最小的一次,但三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燕军连城墙都没怎么爬,只是拥挤到城下往城内放箭,箭上绑的传单,现在应该已经散布全城了。
过了许久,盛庸才艰涩开口“军心已经涣散了,虽然我已极力弹压,但许多士卒已经无心守城,甚至连城门处都出现了想要出逃的士卒若是再不想法子,这城就守不住了。”
“已经没有法子可想了,”高巍长叹一声,“洪水入城,一片泽国,除了城墙,怕是都要被水淹没,只要燕逆敢这么做,济南必破了,城中军民,本就盼着大军来援,燕逆才会退去,如今久久不见援兵踪影,反而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谁还有心思守城?”
铁铉面无表情“本官刚刚巡城回来,城中青壮俱是惊慌失色至极,如今守城兵力,青壮占了近乎一半,依本官看来,他们已经无心死守了,再过上些时日,这城不用淹也要被燕军破了。”
绝境,当真是绝境,战争就是有这样的魅力,明明已经依托城墙坚守了三个月,谁知只是一些毫无杀伤力的传单,就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气氛越来越压抑,看两位将领脸色都阴沉至极,铁铉站起身子,缓缓开口“虽然处境不妙,但我等难道要献城附从燕逆?此刻若是投降,那就真成了不忠不义,遗臭万年之人!”
两人齐齐一愣,然后连忙开口“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敢有此意?只是燕王这等绝户计,我等数月心血付诸东流,济南城无从再守,这才彷徨无措。”
铁铉微微眯起双眼,在大堂中徘徊几步,才开口道“倒是有一个法子。”
两人没想到这等绝境铁铉都能想出应对之法,不由动容“铁大人可有妙计?”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诈降了。”
铁铉停下脚步“如今燕逆势大,但细细想来,燕军所系,皆燕逆一人而已,只要燕逆身死,其三子都没有那份能耐接过大旗,众多依附燕逆的府县更是要望风换旗,到时燕军就可不攻自破,不仅济南之围可解,天下也将大定!”
“诈降?”盛庸高巍对视一眼,齐齐站起身子,盛庸有些犹豫,“铁大人,此事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诈降成功,自然万事顺遂,但若是失败自古守城,非不得已,绝不可诈降,一旦诈降失败,城破之后,必有屠城之祸!到时候城中军民,无一可以幸免!”
铁铉这两个月来瘦了不少,肤色也因为亲临城头守城显得黧黑,官袍也破破烂烂,此刻他站直身子,不像是个官员反而像个老农,只是那眼中射出的冷意让人悚然而惊“盛指挥莫名存了自保之心?燕逆丧心病狂,都想要引水淹城了!就算图谋失败,也不过就是这个场面!”
他咬牙冷笑“洪水之下,举城偕亡!到时候还怕屠什么城?鞭尸还差不多!如今城内军民失心,无法坚守,唯有此计可行,成,则你我同诛燕逆,保住济南和万里江山;败,则燕逆暴怒,全城军民一同赴死,正好绝了降敌之心!真要说起来,不过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而已!”
完了,三月围城下来,燕王发了疯,铁大人也不清醒了盛庸高巍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心惊胆战,燕王恼羞成怒要水淹济南,铁铉就要赌一把拉着全城军民玩命,这两个人,是实实在在地打出了真火,已经放下了身段和名声,把对方和自己都逼上绝路,只看谁的命数更好一些!
而且燕王的绝户计,是要逼济南开城投降,铁铉的绝户计,却是要断了所有人投降的后路!
然而他们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呢?事已至此,除了这个法子,真的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见两人久久不语,已是默认,铁铉双手扶案,掷地有声地道“圣贤有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报效君王,彪炳千秋!死则死尔,只要得其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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