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但南方的水面是不易结冰的,栖霞山下的小河旁,顾怀正带着徐妙锦钓鱼,偶尔鱼竿提起上面却空空荡荡,便惹来小丫头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顾怀倒也不恼,只是挂上鱼饵重新甩钩,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有东良才在金陵城里坐镇,顾怀是不用太过担心的,眼下和锦衣卫的谍战虽然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但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不能急,一旦暴露,不止他有危险,连徐妙锦可能就再也不能离开金陵了。
当然,这些时日以来秘谍司的损失,肯定是会让人很心疼的,一个一个情报站被捣毁,一个又一个潜伏在金陵的谍子被发现然后自尽而死,虽然确实成功在民间带起了风波,也达到了顾怀的某些预期,但收获和付出,看起来是那么的不成正比。
也难怪蹲在一边树下的魏老三和王二脸色都一般难看了。
这次南下,顾怀带了很多谍子,但却并没有和他们同行,身边带的,也就魏老三和王二两个亲卫而已,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两人多半是在金陵城里干脏活,比如送某些穷途末路的谍子上路,这样的事情对于两个军汉来说的确不好受,比起杀自己人,杀敌人才是他们乐意做的。
想到当初在秘谍司里看到的那个谍子,那个叫“春分”的谍子,顾怀的眼中有些黯然,当初那么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军人,只是在金陵这个花花世界呆了一年,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堕落,那其他人呢?
顾怀只是秘谍司的主官,没办法完控制其他人的思想,现在的秘谍司,到底有多少人心思浮动,乃至于已经有了和当初潜伏时完不一样的想法呢?
真是让人悲哀啊。
远处树下,魏老三看着那一大一小钓鱼的两个身影,拔起草根咬在嘴里,皱着眉头向一旁的王二问道:“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有过顾怀的开导,两人的关系现在好了不少,可魏老三这一问注定没有答案,原本就不是谍子的王二只是按着顾怀的命令行事而已,哪里会像魏老三一样多想,他只是摇摇头:“我上哪儿知道去?”
“你说金陵城里死那么多谍子,锦衣卫捞得盆满钵满,好些埋的暗线都被挖出来了,主官大人咋还能笑出来?天天就是发传单,老百姓都不吃这一套了,还有吹那盛庸”
魏老三顿了顿:“说实话要俺去吹俺是动不了这嘴,王爷打仗才是真强,那盛庸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王爷相提并论?”
王二点点头:“这点我认,主官大人打仗都比他猛,你是不知道,之前在草原上”
这不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魏老三至今都对顾怀进草原没带他耿耿于怀,眼见王二还要提这事,他一巴掌薅了过去:“主官大人打的仗,你骄傲个屁?”
王二摸摸脑袋,突然说道:“你说主官大人会不会只是想把金陵的水搅浑?”
魏老三愣了愣:“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锦衣卫捡了便宜?现在动不动就看到他们在抓人,换了以前,他们哪儿有这么嚣张?”
他叹了口气:“俺去见那些谍子,好多都有了怨言,这些日子死的人有点多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是个头”
正说着,一道身影走到他们身边,若有所思:“怨言?”
见顾怀过来了,魏老三和王二连忙站起身子,顾怀让魏老三就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得知现在好多谍子都对这些时日的行动有所不满,他脸上却并没什么怒意,反而点了点头:“说来也是,差不多也到时候了,再压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大人在说什么?”
“没什么,”顾怀摇了摇头,“也该见他们一面了。”
他看向金陵方向:“准备一下,走一趟金陵吧。”
……
再一次见到那些潜伏在金陵的谍子,顾怀的心情是很复杂的,这一年下来,变的人不只有他,这些谍子,也已经换了一个模样。
有人变成了富家翁,有人饱经风吹日晒变成了底层的力夫,有人经营着小店看着众生疾苦,也有人已经成了名册上已经被划掉的名字。
很显然,秘谍司的主官重回金陵,对谍子们士气的振兴作用是很大的,起码在顾怀一个个去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对于这些时日以来种种动作的不安平定了很多,当然也有人对顾怀的这些做法提出了质疑,但顾怀并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谍子一眼,然后继续去见下一个。
之前一直和徐妙锦住在栖霞山下,是因为要保证徐妙锦的安,同时也在等待一些东西,现在看来,这种等待是很值得的。
这天夜里,当他回到栖霞山下站在夜色下面无表情时,魏老三赶来说出了那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