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撤出德州的盛庸捶胸顿足,气得跳脚骂娘,只能把一腔怒火发泄在那些还没安撤退的骑兵身上,而当他带着大军堵住那些北归的骑兵时,才绝望地发现,并不是自己动作够快,而是别人有意在等他。
燕王的骑兵居然绕过德州,进了山东地界!这条所谓的退路上,哪里才九千骑兵?分明是三万朵颜三卫精骑!
结果已经不用多说了。
……
消息传回金陵,朱允炆还没来得及抓狂,盛庸的奏章就到了,侥幸活下来的盛庸逃到山东,激怒之下言语也有些不当了,一篇奏章洋洋洒洒都是在指责朝廷用人不当,致使粮草被焚,后方部署尽为燕军知悉,也总算他还记得方黄三人之前对他的回护之恩,没有在奏章上直接点出这几个名字。
但他不好提,金陵城里正在轰轰烈烈进行“倒方黄运动”的徐辉祖和李景隆可不会不管,一听德州大败,尽入敌手,徐辉祖都要气疯了,亲自带头写奏折弹劾方黄三人,这下连原本准备一致对外的削藩少壮派都坐不住了,他们联合徐辉祖手下的武将勋戚,还有李景隆的议和派,乃至一些原本墙头草两边倒的中间派官员,疯狂上书弹劾方黄齐三人,朝野间一片聒噪,所有人的声音这一次都统一了,众口一词地指责方黄之流无能,一时间口诛笔伐,奏折像雪花一样飞向了御书房。
这下原本气急攻心的朱允炆也有点吃不消了,消息是中午到的,这还没开朝会,真要百官上殿,那会是个什么景象?
这下也顾不得追究盛庸这厮打了败仗还问责朝廷的事了,朱允炆连忙找来方孝孺三人,当看见御书房内堆积成山的弹劾奏折,还有那封怒气满溢的战报奏表后,三个人都沉默了。
是夜,黄子澄府书房的灯亮了一整晚,已经好久没凑在一起的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人对坐无言。
过了许久,黄子澄才嘶哑着嗓子开口:“接连大败,粮草被焚,文武百官群情汹涌,陛下今日你们也看到了,连陛下也对我们起了怨言,如今情形,举步维艰啊。”
齐泰冷冷开口:“洪武朝攒下的家底,已经损耗得差不多了,户部府库已空,兵员征调也吃力至极,依周礼改革的事也还在吞银子,这些都是咱们辅政搞出来的结果,陛下不该恼怒吗?”
黄子澄愣了愣,没想通自己这老伙计今日怎么跟吃错了药似的,他有些恼羞成怒:“你”
最终还是方孝孺出来打了圆场:“患难之际,更当同舟共济,何必争吵?”
沉默再一次降临,又过了片刻,齐泰才开口道:“如今朝中百官竟有半数以上对我们不断攻讦,连武将勋戚都凑热闹上书弹劾,城中百姓也怨声载道,陛下现在还能撑着,但过不了多少时日,怕也是要拿我们安定朝野和军心了依我看,还是该主动一些才是。”
方孝孺凑近了些:“齐尚书有何想法?”
“我主军事,以行主政事,国家到此境地,我二人难辞其咎,与其被百官弹劾下台,不如主动上书请罪,如此一来,只负责周礼推行一事的孝直先生还可留在朝堂,以图后计。”
黄子澄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伙计,方孝孺也赶忙起身推辞:“万万不可,我怎可一人独留?”
齐泰然当没看见黄子澄的眼神,只按住了方孝孺的手:“孝直先生莫要推辞,朝中群情汹涌,不给他们一个交代,陛下岂不为难?只要孝直先生还留在朝中,我二人终究有出头之日,再说我和以行兄暂时离京,也未尝不是好事,起码凭这个,能让那假借靖难之名起兵造反的燕逆不敢南下!”
他霍然站起:“我二人告罪辞官,他还有何理由靖难?只要能拖住他一时半刻,我和以行兄自可在江南募兵,待危难局面一解,朝廷还是那个朝廷!”
“只是江山社稷和陛下,都要托付给孝直先生了。”
方孝孺见他说得郑重,也没敢再推辞,只是跟着起身肃然一揖:“必不负二位所托!”
黄子澄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