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中秋月明,但有乌云,对于赏月的人来说自然不是一件乐事,但对于借着夜色行军的人来说,那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骑在马上的顾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队扮得丢盔卸甲、脸涂血污的士卒演技还是太稚嫩了些,外观的扮相也就算了,哪一支败兵会这么兴高采烈地对着圆月指指点点?
他收回目光,看向一边的魏老三:“管管。”
魏老三愣了愣,随即抽出了马鞭,策马往后就挨个劈头盖脸地抽了起来:“给老子装像一点1
好歹是自己带的兵,一旁的陈平不忍看,偏过了头:“大人,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雄县遇袭,最先动起来的会是什么地方?”
这算是考校么...陈平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兵,稍微一琢磨就有了答案:“斯州。”
“没错,就是斯州,”顾怀闭上眼回想了一下中军大营里那座沙盘上堆砌出来的地图:“徐凯驻军河间暂时不用去管,真定城外的滹沱河畔是中军大营,杨松的前军在雄县,潘忠带着后军扎营斯州以为侧翼,这个阵形最大的好处,就是任何一方受袭,其他地方都能用最短的时间支援过去。”
回想了一下自己这边走过的方向,陈平醒悟过来:“咱们要去斯州?”
“雄县受袭,一定会求援,中军隔了条滹沱河,所以杨松一定会派人去斯州,”顾怀点了点头,“咱们得抢在他们前面。”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说来有趣,我现在反而比耿炳文更心急。”
他失笑道:“我只担心...潘忠来得不够快。”
“所以我得再去添一把柴。”
……
毕竟是要直面燕军,所以杨松在雄县的部署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能被耿炳文委以重任,杨松自然也是有几把刷子的,他对于打仗最大的心得,恰恰和耿炳文一样,突出一个“守”字。
自古前军先锋,一般都是要选锐气最足,最擅突袭的将领,如被誉为大明开国第一先锋的常遇春,那就是能一人跳下船在河滩开辟一个阵地的狠人,但杨松和他们都不一样,在来到雄县这个地方的第一时间,他就明白了耿炳文的意思,开始把这个地方打造成乌龟壳。
先心急的肯定是燕王,先动手的也肯定是燕王...自己这边有整个朝廷提供后勤,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和守城器械,干嘛要出去和燕王玩命?所以在接手雄县的第一天,杨松就已经做好了被燕王偷袭的准备。
既然是偷袭,中秋之夜自然极有可能,雄县城墙不高,那就用军械堆起来,什么箭矢滚木统统备了几个仓库,火药之类的肯定也不会少,这个时代虽然火器没什么大用,但大炮的雏形已经出现,用来守城事半功倍,甚至杨松还预备了不少的金汁,从军营粪坑现捞现煮,只要一浇下去就能让燕军皮开肉绽,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因为感染一命呜呼--就是味道实在太重,半个军营都被熏得够呛。
这样的准备,也难怪杨松得知燕军来袭的时候,半点也不惊慌了。
但他怎么也没能想到,正是这些以为充足的准备,把整个雄县拉进了深渊。
那二十多个死士里,不知道是谁扔的手雷,扔到了火药堆里。
箭矢擂木会烧起来,煮沸了的金汁被炸得满天飞舞,雄县原本就不高的城墙,因为接连的爆炸和大火很快倒塌,整个雄县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的青楼妓子,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了燕军这个红了眼的大汉面前。
没什么好说的了,这种顺风仗朱棣这辈子都没打过。
城墙倒塌,吊桥刚一放下,全身甲胄的燕王朱棣便提着战刀一马当先扑向城门,紧随其后的是燕王府的八百侍卫,张玉带兵护着侧翼,整天的喊杀声让惨叫着的守城士卒们失去了最后的反抗欲望。
打了这么多年仗,朱棣的作战风格一向如此,就算是以前统帅十余万边军进草原打蛮子的时候,也不肯安分呆在中军,总是要上马冲锋,一开始对于这种作风还有人劝,可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主将都这样了,难道其他人还敢不冲锋?
带兵的王爷很多,但像朱棣这般玩命又这般受军心拥戴的很少,这和他的这种作战风格有很大的关系,堂堂藩王能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演的,演久了也能让手底下的士卒胸腔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