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他总是忍不住会放松下来,对她无所隐瞒、知无不言。</p>
“如果我说,那些店铺不为赚钱,而为刺探消息呢?”</p>
“店铺怎么刺探消息?”沈连翘问。</p>
孔佑随意打开一卷,给她看上面记录的账目。</p>
“江山是什么?是百姓。百姓活着,就要购买,要交易,就会出现在店铺里。各行各业,看似各不相关,其实关系重大。今年的种子卖得多,说明垦田多;若铁器交易出现大的波动,要么是田地荒芜,要么是有人私造军械。咱们家临近边境也有商铺,那里的账册,甚至能看到匈奴是否有意进攻。你看这个——”</p>
他的手停在一处酒水交易的位置,温声道:“数月前,太傅府采买酒水,说明什么?”</p>
这处的进账倒是赚的,沈连翘摇头。</p>
孔佑又取出另一本账册,翻了几页道:“还租用了几辆马车出城。”</p>
太傅府的马车自然有很多,这些马车不方便用,才会去租用。</p>
“他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p>
沈连翘回答道,她的眼中闪着光芒,那是学到新鲜事的骄傲。</p>
沈连翘第一次发现,是赚是赔,不能光看账目是否盈利。</p>
有些生意看起来亏了,其实大赚特赚。</p>
孔佑含笑点头,带着几分激赏道:“你很聪明,恰好这车行也是我们的,所以他去了哪里,我们一清二楚。”</p>
原来是这样。</p>
沈连翘点头如捣蒜,想了想又道:“所以东家有太傅那么多的证据。”</p>
她把账册收起来,眼神瞟见孔佑桌案上放着的舆图,隐约看到边缘写着“邙山”二字,上面用毛笔勾画了好几处,还写了很小的字。</p>
“这个也有大用处吗?”</p>
“有,”孔佑道,“生死之用。”</p>
既然有大用处,沈连翘难免多看几眼。</p>
“那可太厉害了,”她笑起来,“别被烧到。”</p>
沈连翘把快要燃尽的蜡烛从灯盏中取出,另换了一根新的。</p>
跟着东家久了,她已经发现东家的习惯。</p>
他痛恨火焰,能不碰,就不会碰,碰了也多半是掐灭。</p>
“沈掌柜不关我的铺子了?”孔佑说起玩笑话。</p>
“不关了,”她抱起账册施礼道,“等东家从邙山回来,多教奴家些学问。奴家见了夫子,也好炫耀。”</p>
夫子若知道这些,指定要夸她。</p>
夫子一夸她,就要送鸡蛋给她吃。</p>
孔佑看着沈连翘娇笑的面容,没有说后面的话。</p>
其实他不只用那些铺子刺探消息,他也杀人。</p>
他那可怕的一面,还是晚些叫她知道吧。</p>
她其实,是一个心软善良的姑娘。</p>
“沈连翘,”见她推开门,孔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的玉狮子,可以骑了。”</p>
沈连翘的玉狮子,是那匹西域马。</p>
那匹马悍烈难驯,自从把沈连翘摔下来,就被孔佑养着了。</p>
如今说可以骑了,必然是已经驯服。</p>
沈连翘开心得差点丢掉账本跑出去。</p>
“等我回来再骑,”孔佑嘱咐道,“它不认识你。”</p>
沈连翘立刻想起那匹马疯跑的样子,只能乖乖点头道:“那便等东家回来啦!”</p>
孔佑看着她走出书房,走到外面去。</p>
月光似乎追逐着她的脚步,她走到哪里,哪里便明亮几分。</p>
第二日天还未亮,孔佑便离开家,前往城门口,同宗正府和太常寺的人汇合,前往邙山拜祭先祖了。</p>
沈连翘用过早饭,先去金楼转了一圈。</p>
金楼今日的生意照常很好,但她总觉得心中忐忑。</p>
她以为是屋内人太多,太闷,于是走到外面去。</p>
但是站在外面,仍然觉得心神不宁,于是沈连翘回了一趟家,给娘送去一吊钱。沈大河换了一套新衣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沈连翘忍不住跟他吵了一架。</p>
这之后她买了一个羊腿,给夫子送去。</p>
夫子在讲学,师娘的病已经好了,见到连翘,跟她说了很多贴心话。</p>
一转眼便到正午,沈连翘回府吃饭。</p>
江流跟着孔佑去邙山了,严管家在吃茶,神态仍然很悠闲。可沈连翘发现,他喝茶的频率很快,而且好几次不小心烫到嘴。</p>
这是心里有事,跟自己一样。</p>
同严管家一起用过午饭,沈连翘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有喧闹声传来。</p>
是一匹冲进孔家的马。</p>
马臀被匕首刺中,赤红的马血从外面一直流进宅院,直到严管家飞跑过去牵住那匹马,安抚着,才让马停下来。</p>
“出什么事了?”严管家的声音透着紧张惊骇。</p>
那是孔佑的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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